一笔装修款的两年与四天

　　用诚心取得当事人信任

　　用细心、耐心调查案情

　　用平常心选择结案方式

　　2007年1月8日，这一天是新年后办公的第一个星期一。吴绍兵来到位于中关村腹地的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

　　他为一笔装修款而来，陪同他的是公司律师孙毅。

这笔装修款已经拖欠了近两年。作为原告，他们很想打赢这场官司。可经过四天的诉讼调解，他的想法发生了改变。

　　两年究竟做了几个“包子”？

　　“好比做包子，约定做10个，最后究竟我们是做了9个欠他一个还是多做了一个变11个了，总得数清楚。”这是吴绍兵两年来的想法。

　　2005年2月2日，北京天文弘装饰工程有限公司（天文弘公司）与北京燕宇机械设备租赁有限责任公司（燕宇机械公司）签订了一份建设施工合同，约定由天文弘公司为燕宇机械公司装修“北方天宇通力机械工程有限公司”办公室。

　　吴绍兵是天文弘公司董事长，在他印象里，之后的两个月，工程进展顺利。可到结算时，问题却来了：合同约定工程总价款为人民币36万元。完工时，增加了8万多元增加项目的施工费用。燕宇机械公司只付了34．2万元，理由是对施工增加项目开支不认可。

　　“施工出现增项是常有的事。比如，做一个有一层板的柜子，后来加了两层板又加了一个玻璃的柜门；比如原来设计的门朝里开，施工中改成门朝外开，需要把整个门撤下来做。”吴绍兵解释。

　　吴绍兵找到燕宇机械公司，却一直没得到答复。这一等就是两年。2006年11月，他赶在诉讼时效过期前，起诉到法院，“一定得要个说法”。

　　调解率达70％

　　“很多当事人是带着怨气来告状的。”海淀区法院民四庭副庭长赵晨说。

　　“这不难理解，我们受理的都是经济官司。”有着18年办案经验的赵晨是这笔装修款争议案的主审法官，“公司间无论买卖、租赁、借款、承揽纠纷，到这起诉都是债务纠纷。有的商家双方合作多年，就因为一笔欠款长期拖欠，债权人几次上门不是吃闭门羹就是被当面赖账，原本不错的合作关系危在旦夕。”

　　1月8日开庭后，燕宇机械公司提出天文弘公司装修施工存在问题，卫生间跑水把办公间辟出的员工宿舍泡了。“地板翘了缝、墙壁掉了皮。天文弘公司要求的装修余款没有核定，怎么给钱？”听到这，赵晨心里有了底：这个案子可以调！

　　海淀区法院的民四庭专门受理商事纠纷，13名法官中，很多人年结案量在400件以上。去年审结案子5660件，其中近60％的案子通过调解和解审结。

　　“调解的好处不言自明：节约审判资源。但商事案件走调解，更要求法官有高超的审判技巧。”赵晨判断“这个案子的争议焦点是工程量。”

　　把握住双方的争议点，揣摩透双方的心理，抓住重点解决问题。民四庭的法官人人都有调解高招：

　　调解是双方当事人在互谅互让基础上达成协议。法官得当好调停人，稳定两边情绪，让双方从斗气变为解决实际问题。

　　调解不是 “和稀泥”。法官在调解的时候，思路清晰，首先确定出大致的调解方向，以便在此基础上逐步引导双方当事人向此方向靠拢。

　　调解方向的确定，首先要合法。比如明显无效的合同案件就不能按有效来调；双方当事人都同意但明显违法的协议，也不能予以确认。找到双方都满意也合法的方案。

　　“比如超市和供货商、建筑公司和材料供应商，因为货款给少了、给付时间太晚导致的纠纷很常见。我们会争取调解，这样两边商家不会因为打过官司见面伤和气，也有利于市场秩序稳定。”调解过大量案子的邢玉明法官说。

　　“我相信法官！”

　　1月10日，天文弘公司和燕宇机械公司在民四庭两名法官助理的主持下，对争议焦点装修工程量实地勘验。

　　“中午就出发了，测量从下午1点一直到晚上7点才结束。”双方都派出了三四名工作人员参加，被告方还请来了一位工程师。

　　为什么不找专业的工程鉴定机构处理？“如果找有资质的鉴定机构，要向法院提出申请，而鉴定费将占到装修款的3％—4％。”燕宇机械公司的法律顾问刘志强解释，“估计得半年时间，而纠纷拖一天影响一天效益，这是争议双方都不愿看到的。

　　吴绍兵放弃申请工程量鉴定不只图省事：“法官工作细致，人性化感动了我，我相信法官！”

　　刘志强评价，两名法官助理虽然年轻但说话有分量，“如果说外行话，大家会不服。”

　　为保公平，测量的直尺、卷尺等工具都是双方各出一套。“当时气氛挺紧张，吴经理还拍了几次桌子”，工作四年的周熙娜回忆，“平时和赵副庭长学的几招调解高招派上了用场”。双方分歧大时，就“背对背”分开做工作；双方想沟通时，就“面对面”讲道理。

　　核对好工程量，装修款就好谈了。

　　赔偿“缩水”也值得

　　开庭四天后，吴绍兵拿到他认可的调解书，被告燕宇机械公司将只给付原告天文弘公司装修款4．5万元。这意味着，比两年前他主张的装修款少了一半。

　　面对少了一半的装修款，代理律师和公司同事有不同看法，吴绍兵却另有了想法。“从长远看，这不是坏事。坚持判决可能会多得些钱，但打输官司的一方会很不舒服。我们是商业上的伙伴，即使做不成朋友，也不要变成敌人。自己的品牌是靠客户口口相传的。”

　　其实，吴绍兵的转变还有另一层原因：法官说话很公道，对被告的错误也指出来了，“要个说法”的目的达到了。

　　在海淀区人民法院，一种被称为“四心”、“四步”的调解方法正被广泛学习运用，它来自于民四庭法官方斌的工作经验：用诚心取得当事人信任；用细心、耐心调查案情；用平常心选择结案方式，不片面追求调解结案率。

　　在方斌去年接手的400多件纠纷中，有50件判决生效，其余全部调解成功。“一个案件如果判决：起诉、开庭、质证、询问、制作判决书样样不能少，与当时就生效、双方都认可的调解是两种风格。”

　　“促成调解，好比吃营养搭配的快餐，有什么不好？！”方斌风趣的比喻引来同事一片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