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了解咒秘语的现代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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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甜蜜的生活》是费里尼的“背叛三部曲”之一，也是他艺术风格上的转型之作，全片并无完整的叙事脉络，却将混乱的数段生活场景作了融合展示。荣获第13届(1960年)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奖。

　　马切洛的记者身份，恰好得以展现上层社会各个层面、各个角度的虚无情绪，以及表面看来无比幸福甜蜜的生活。正如影片中的斯坦纳，马切洛在教堂里见到这位当年的老熟人、如今的名作家的时候，他在风琴前庄严地弹奏，神情间俨然志得意满；而马切洛和女友十分羡慕的知识分子家庭聚会和他们的幸福家庭，也在片刻之间成为人间悲剧。马切洛应该十分了解这样的幻灭心境，他的生活中无处不是这样的灰色情绪，只不过身为作家的斯坦纳更为敏感和矛盾而已。

　　肖朵朵

　　《甜蜜的生活》是一个关于现代社会的永恒寓言，它在20世纪60年代就预言了一切：隐藏在物质繁荣背后人类的精神失衡，信仰泯灭，人性堕落与道德沦丧。影片通过利欲熏心的记者马切洛的视点，揭示了潜藏在意大利所谓“经济奇迹”背后的“一种复杂的精神错乱症”和现代罗马无可救药的衰落。片名中的“甜蜜”不过是对上流社会骄奢淫逸和醉生梦死的戏称，形形色色衣着光鲜的人们沉浸在虚假的欢乐之中，把无聊当有趣，把无耻当刺激，污秽代替了纯洁，丑恶置换了真情，好一幅“甜蜜的生活”。

　　曾经胸怀大志想成为作家的小镇青年马切洛，在罗马却蜕变为专写花边新闻、沉迷于声色犬马的无聊记者，他也曾试图寻找失落的精神家园：斯坦纳平静而安详地弹起巴赫的管风琴作品时，马切洛羞愧地转过身去了；在看见天使般的帕奥拉时，他的人性似乎在复苏。但最后面对海边帕奥拉的召唤，马切洛背转身去重新回到“甜蜜的生活”中，在社会无底的漩涡中越陷越深，无力自拔。

　　马切洛身边的三个女子以不同的方式展现着现代社会的孤独、绝望。性感女明星希尔维亚狂热地叫嚣着“爱，爱，爱”，但却被未婚夫狭隘的占有欲所囚禁，只有与猫狗相处时才显出她的本真和可爱。当她和马切洛漫步来到罗马著名的“处女泉”，她撩起长裙，沐浴着喷泉走进水池，仰望着巴洛克风格的雕塑而心旷神怡时，这对男女似乎陷入情欲勃发的真情时刻，但陡然干涸的喷泉和牛奶工愕然的眼神让他们回归俗世，无法超脱。而富有女子玛莱达像来自安东尼奥尼影片中的人物——莫尼卡·维蒂式的冷漠而颓废的表情，慵懒而无主地贴在空旷无人的广场墙壁上，凸现其孤独空虚的心灵世界。她以性作为填补精神空虚的方式，却无法逃避无处不在的孤独。爱玛的爱则是如藤萝般时刻绞缠男性的畸形母爱，她理想中的男女世界只停留在“做饭和做爱”的境地。这三个女子以或真诚，或轻浮，或绝望的方式攫取着“爱”，但她们最终的情感匮乏像是对现代人一个冷冰冰的嘲讽和预言。

　　费里尼影片的基本叙事和影像主题是：城市与人。在他的影片中，现代城市是钢筋水泥铸就的豪华但颓败的精神废墟，是幽灵和梦魇都萦回不去的旧时代城堡，人却如同空旷幽寂中失却灵魂的游荡者。所以费里尼影片中的空间意象永远是空旷的、冷冰冰的、废墟般的荒城。影片开场堪称现代电影中最经典的镜头之一：一架直升飞机吊着一尊巨大的耶稣像从罗马郊外废墟的上空掠过，飞向教堂。这个充满隐喻又富于诗意的镜头为影片确立了基调。而费里尼本人则犹如影片末尾被人打捞上来的怪鱼，突兀地瞪着眼睛审视着人类堕落的灵魂。

　　费里尼的世界犹如在喧嚣与笑闹中独自咀嚼着孤独和无聊的人类杂耍场。他以其影像世界暗示了一个陡然降临的人类文明的终结，却不曾触及现代西方哲学的经典命题——拯救。这正如影片中人们蜂拥地随着那两个指引神灵的小孩，茫然地迷失在没有信仰的都市中，等待着失败、死亡和心灵的彻底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