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斤冰糖,可谓微不足道,然而,它却和我的拜年故事有关。
上个世纪的五六十年代,我老家闽北山村春节拜年的最好礼物,就是一斤冰糖!那是许多东西都要凭票供应的年代,苦涩的日子,糖也奇缺,每人每月只有二两糖供应,而且多是土制的红糖。
1960年的春节。全国大饥荒。我们全家只筹到惟一的一斤冰糖。我要去拜年的亲戚多,这一斤珍贵的冰糖该送给谁呢?母亲毫不犹豫地打发我带着它去给养母拜年。
养母和我的关系太不寻常了。她是我的邻居。1944年旧历十月初十日,我出生的时候,她恰巧也生下一个男孩。在这以前,她已经有了四个孩子。因为家里实在是太穷了,担心养不活,于是,她的丈夫就把这个新生儿包好,放在一个篮子里,乘着黑夜,置于村前的一棵老樟树下。他是不乏睿智的,悄然躲在附近看个究竟,看孩子被谁捡去了。终于,婴儿的哭声,引起一个晚归路人的注意,那是附近村庄里的一个农民。他停下了脚步,还喊了几声,见无人回答,就把孩子抱走了。见到自己的孩子被一个自己认得的人抱走了,他才回到家里。养母被迫丢弃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当然是很痛苦的。我的母亲生下我之后,奶水奇缺,只好请她哺乳,她干脆把我抱了过去,成了我的养母。她是把我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抚养的。因此,每到春节,我第一个要去拜年的,就是她。
养母不仅待我情同己出,而且极讲情义。解放以后,经过下乡干部的工作,那位善良的农民,曾经把这个在老樟树下捡到的孩子送还我的养母,他给这个孩子起了个很特别的名字“土根”,意思是从土里捡来的。那时,土根已经五六岁了,很是可爱。养母留他住了三天,替他做了一双新鞋,一套新衣服,依然把土根送了回去。因为,那位农民没有孩子。
我为有这样通晓大义的养母而骄傲,我们全家对她更是无比敬重。一斤冰糖是有限的,一个乡间母亲的恩情却值得我牢记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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