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德罗斯·霍拉桑捷安(BedrosHorasangian),罗马尼亚著名小说家,作者善于通过生活细节来反映人的精神面貌和心理状态。短篇小说《精美食品四道》中的食品实际上成了某种无形的镜子,反映出人的种种特殊状态和微妙心理。
·小提琴和大蒜·
他是拉小提琴的,喜欢吃蒜。对于一位知名艺术家而言,这是个多么可恶的习惯,多么糟糕的口味啊!太恐怖了!任何敏感一点的人都会反对的。满嘴的大蒜味,还要演绎克莱斯勒或帕格尼尼。
不可思议!
可他却说:“怎么,我们不是人吗?每个人都可有点小小的偏好嘛!”
惟有那些真正热爱内斯特·约基姆并接受他的怪癖的人才会同意这一点。再说,所有大艺术家都有自己的怪癖,他为何就不能有呢?
只要吃些桂花,蒜味就没了。要命的是,他既受不了桂花,也受不了那些随时可以从斯图加特或毕尔巴鄂买到的化学制品。
命中注定他得满嘴的大蒜味。
他们巡回演出时,来到了一座国内和国际大腕儿和明星常常绕过的小城。演出最后,一个女中学生走上舞台,为他献上了一束秋水仙。他大为感动,在观众热情的喝彩声中,吻了吻姑娘的面颊。
“太可怕了!这个姑娘刚吃过蒜……简直太可怕了!怎么能这样捉弄我呢?太不像话了!也没人检查一下她吃了什么。”他面带微笑,一边谢幕,一边说道。
姑娘同样感到大失所望。
“哦,大师吃过蒜……”她觉得,一位小提琴演奏得如此美妙的艺术家,除了玫瑰花瓣,不会吃别的。
就这样,一气之下,小提琴家第二天离开了小城,连地方上安排的打猎活动都不参加了,并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吃蒜了。“那个傻姑娘的眼睛可真美啊!……”
他哪晓得,与此同时,那姑娘也打定了主意,以后再也不向音乐家献花了,不管他演奏什么乐器。
·小羊肉·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再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拜托了!”
“怎么呢,亲爱的,我说什么呢?怎么我一对你说点好听的,你就生气?我说‘我爱你……’,这难道很可怕吗?你没事吧?我还以为你也被那出戏打动了呢……我该怎么对你说话?……你到底怎么呢?”
“我也不知道,但求求你别再这样了……至少在公共场合……稍为注意点分寸……你这样,就像个17岁的女孩似的……”
“嘿,瞧你说的,真是绝了!你说的可真叫高明啊……气死我了……和我玩深沉……你自己在盖拉西姆家,同他老婆说起话来,就像嘴上抹了蜜似的……在外面装孙子,回到家,反到说我神经兮兮的……瞧你……露馅了吧……你要是一贯如此的话,倒也罢了。”
“你可真把我惹火了……你的玩笑实在过头了……我的神经是有限度的……你要是对我不满的话,那就请便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但别这么歇斯底里……起码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得了吧,想得倒美,让我离开这个家,你一个人呆着,谢谢了!给我摆臭架子……你以为我能一直这么忍下去吗?……行了,让人听见好了……别人你倒是在乎,就是不在乎我……让别人听见也好,至少让他们知道你是哪号人。摊上你这种男人,算我倒了八辈子霉了……如果我稍稍用点脑子的话,可以找上一打好男人……我可真傻呀!整天顾着这个家,也不出去会会其他男人,享受享受生活……行了,我受够了……明天,你就给我滚蛋,爱去哪去哪……去找盖拉西姆太太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像我这样重感情的傻女人,你打着灯笼恐怕也找不到了……”
“孩子们,开饭了……别再玩录音机了……搁到一边去……还有这些废话,跟录音机里放出来似的……楼下那家邻居今天早晨问我,你们小两口到底怎么呢……连续三天吵个不停……别人会说闲话的……赶紧来吃饭吧,菜就凉了……我今天做的菜,准保你们爱吃……小羊肉……”
·蜜桃罐头·
每当他生某人的气、和同事吵架或情绪不佳时,就回到家里,吃上一个蜜桃罐头。就是这样,气冲冲地吃。用不了几分钟,感觉也好了,心情也平和了,不知怎的,气全消了。得!
没有任何人教他这样。是他自己习惯于“这一模式”的。他说这是他的模式,就好像人人都有一种模式似的。
他的名字极好记:米哈伊·尤内斯库。当然喽,他的工作不算太好。可比起下乡来,他就算幸运的了。
他小小的个子,有点多愁善感的样子,喜欢将面包掰碎,放在阳台上,给鸽子吃,最最喜爱的情侣是:罗密欧和朱丽叶。“瞧,就这样开始,然后再梦见勒布西内亚努大公,你的事业就成了……”他不生气。他开得起玩笑。
可不知怎么搞的,他和戴莉齐娅·古达波闹翻了。戴莉齐娅与其说是他的情人,倒不如说是他的女朋友和未婚妻。他们互相谩骂,甚至还动起手来。最后,他单方面决定让她滚蛋,再也不想见她了。他怒气冲冲地回到家,一股脑吃下了两大罐头蜜桃,直叫他母亲看得目瞪口呆。她不明白,儿子既然不太把古达波小姐当回事儿,那又哪来的这等胃口。
接着,他倒头便睡下了。而他那可怜的老母亲还在一个劲儿地祷告,希望儿子吃下这么多桃子后,千万别消化不良,出什么意外。可他没事儿。第二天一大早照常上班去了,
情绪还特好。“我又是个自由的人了……”看来,蜜桃罐头还真帮了他。
·锡比乌香肠·
寒冬。苍白的太阳,装饰性地悬挂在空中。雪在各种各样的鞋底下吱吱作响。树木披上了银装。孩子们乘着雪橇,投掷着雪球。真冷!
他们俩出门散步。到路上走走。像那些希望得到片刻休息、宁静和清闲的人一样。他们穿戴得厚厚实实。寒冷对他们构不成障碍。他是建筑师,她也是建筑师。他尊重她,她也尊重他,也就是说,他们相互尊重。他们相处得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好朋友。夏天,他打网球,她游泳。两人都不吸烟,有许多共同爱好,喜欢桥牌、古典时期以前的音乐、冲浪和美国短篇小说。他看《时代周刊》,她则读《观点》。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说话。两人实在太默契了。
回到家,清除雪,换衣服,洗一洗。她照着镜子,将头发松开。他打开电视,倒上一杯杜松子酒,准备看约瑟夫-沙瓦演的片子。“亲爱的,你也想来点吗?”他问。“就一点……你不想要点锡比乌香肠吗?”“行啊,请你切点吧,几片就成,切完后快过来看电视,就要开始了……还有六分钟……”“好吧,我这就过来。”她说。他舒舒服服地在沙发上坐下,而她迅速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就端来了几片面包和香肠。“今晚,我来对付吧……”
两个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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