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水浒》里面,108条好汉都住哪儿,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我们知道,上梁山以后,集体大分房,梁山就是他们的家。上梁山之前呢?则大致分成两类:一类在农村安家,如史进、晁盖、阮氏兄弟,要么住几重几进的大院子,要么住三间五间的茅草屋,不管大小,都是平房;一类在城里安家,如宋江、杨雄和金枪将徐宁,或者有片私宅,或者租房居住,大多是楼。
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农村人住平房,城里人住楼房,说明前者较穷,后者较富,生活水平上有差距。其实不然,晁盖是农村人,大地主,坐地分赃的贼头儿,肯定很富吧,却住平房;武大郎是市民,挑着担子卖炊饼,一天赚几钱银子,住的却是楼房。所以说,住楼与否,不在贫富。
再从《水浒》里跳出来,放眼整个帝制时代。从两汉到明清,中原和江南的汉族聚居区比较富裕,是以平房为主;湖广和云贵的少数民族比较贫困,那里却到处是竹楼。来个跨时代比较,北魏洛阳的士族,一顿饭吃万钱的主儿,坊里住宅无一不是平房;明朝南京的平民,从牙缝里挤钱的小家庭,只要住处临街,还是要把房子叠起来盖。所以说,住楼与否,也不证明贫富。
翻开二十四史,南北朝时“俚獠”才住楼,隋唐时“平獠”才住楼。“俚獠”和“平獠”,是指南方的少数民族,事实上,人家住楼主要是图个通风、隔潮、避瘴气。汉族人也建楼,住的人却很少,只用来登高望远,用于军事防御,用来做单体景观,用来供奉神佛或者象征什么。偶尔有几个爱住楼的家伙,像陶弘景,像谢玄,都被当作名士。换言之,是标新立异,是新新酷人类。
可是忽然之间,一股拆房建楼的风就刮起来了,楼房作为民居开始被广大市民所认可。其时间是南宋,地点是杭州。
起因很简单:北宋灭亡之后,皇族和难民接连不断地涌进杭州城,使得当地人口剧增,从50万很快飙升到150万,城区以内每平方公里要挤3万人。这个人口密度,超过今天的纽约、伦敦、巴黎和东京,和上海基本持平。人口如此稠密,再贴着地皮发展肯定是不行的了,于是在城区外扩的同时,住宅也逐渐往高处生长,城市居民正式开始了楼居生活。
14世纪早期,意大利传教士鄂多里克经过泉州、杭州,又来到元朝的大都,发现这些城市到处是8-10层的高楼,每一层都住着一户居民。鄂多里克肯定是夸大了,然而有一点必定可信:继南宋以后,元代的城市居民也过上了楼居生活,就像《水浒》里宋江、武大郎他们一样,就像今天的我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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