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合川太和镇金钩村年仅12岁的莉莉顺产下一女婴。女婴的爸爸竟是莉莉70岁的伯父李志足。
三年过去了，当年的少女妈妈已15岁，孩子也3岁了。这三年，满怀屈辱的莉莉究竟是怎样度过的？
新闻回放
2004年2月17日，莉莉（化名）永远忘不了这一天。12岁的她当妈妈了。
莉莉从小被亲生父母遗弃，被养母收养，产子之前，她长期遭受同村包括李志足在内3名老头子强奸。
婴儿出生后，莉莉仍处于懵懂无知状态，后经亲子鉴定，才确认莉莉70岁的伯父李志足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更让人愤怒的是，莉莉才6岁时，就开始遭受李志足惨无人道的强奸。
此事曝光后，各种压力让莉莉已无法在当地生活下去，仅读了小学4年级的她只得辍学了，和养母一道远走他乡。由于自己还是个孩子，加之贫穷，莉莉根本无力抚养女婴。同年6月，女婴被送养给了涪陵区第一社会福利院。
2004年7月21日，还在襁褓中的女婴在外婆和律师的奔走下，收到原合川市法院的一份民事判决书，这是法院按照法律规定给她发的一张从出生后到18岁的“饭票”。判决书要求，李志足按照每月400元的标准付给女儿抚养费，到18周岁为止，总共8万元余，法院判决李志足一次性支付这笔抚养费，莉莉是这笔抚养费的债权人。此外，李志足还立下字据，称要补偿莉莉2万元余青春损失费。这样，李志足欠下的金钱债是10万元余。后来，李志足获刑15年。（本报曾作连续报道）
3年过去了，李志足及其家人总共只兑现了766元。
22日，记者在简陋的出租屋见到莉莉时，她正在笑，笑得很开心。
养母龚贤淑说：“出事后，就没见她这么笑过。”莉莉能不笑么？这天，她第一次拿到了身份证，去年12月，她刚满15岁。
一张身份证，对常人来说也许算不上什么兴奋的事，但对莉莉来说，却意义非常。2004年6月19日，莉莉和养母离开合川到重庆躲在屋里
22日，阳光明媚，出租屋里却潮湿阴暗。一扇小小的窗户打不开，阳光终年也无法照射进来。一张用木板搭成的床，一张用木板搭成的桌子，一台老式破旧的二手电视机，就是这个家里所有的摆设。
这里是南岸南坪镇一个村，一幢旧的老式小楼被房东隔成许多个单间，厨房和厕所公用。莉莉和养母龚贤淑租的房间只有约10个平方米，月租金80元。
莉莉的脸苍白得让人心疼，她看上去比3年前成熟了许多，但仍充满稚气，眼神中还有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忧郁。她坐在床上，不住咳嗽。虽然下半身掩盖在棉被下，但仍能看出她那同样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臃肿的身子。
“感冒好几天了，老是咳！”龚贤淑说，自从那些事后，女儿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动不动就感冒，常常头昏，下腹部不时隐隐作痛，月经也不是很正常。
“我们是2004年6月19日离开合川到重庆的。”莉莉对这个日子记得很清楚，因为这天也是涪陵区第一社会福利院工作人员来合川把孩子抱走的日子。那时，孩子才4个月大，但已经会对着妈妈笑了，只是她不知道她的的妈妈才12岁，更不知道她的妈妈为她付出了什么。
莉莉和相依为命的养母不得不离开。她的“丑事”在整个合川早传开了，家里两只狗无缘无故同时死去，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有李家的人悄悄尾随其后……从孩子出生到6月19日，莉莉和龚贤淑的头就没在众人面前抬起过。巨大的精神压力几乎让母女俩快崩溃了，他们只能选择逃避。
像这样的出租屋，母女俩3年来已换过3处，这里是条件最好的。
无论住在哪里，除了上班，莉莉都很少出门。虽然这里已不是合川太和镇金钩村那个是非之地，周围的人也不可能知道她的过去，但莉莉心里仍充满恐惧，别人在她身后小声说几句话，她也会敏感地竖起耳朵，但她仍听不到别人在说些什么——莉莉的左耳曾被李志足打伤过，那是恼羞成怒的李志足在惩罚不“听话”的莉莉时留下的。
望着窗外的阳光，莉莉说她也很想出去晒晒太阳，但她已不习惯懒洋洋地躺在太阳底下享受春光，只能躲在屋里，透过狭小的窗户朝外张望。
莉莉已在家呆了半年了，因为没有身份证，没有哪家单位敢要她，其间，她只出去过一次，那是妈妈在做饭时发现没盐了，她出去买盐。来重庆后，为了生存，莉莉开始找工作到处打工
说起这3年来的经历，莉莉的头深深埋下去，本就没有血色的嘴唇被牙齿咬得更加苍白。一双布满茧的手使劲抓着面前的铺盖，由于太用力，苍白的手背上凸起一条条青筋。
一开始，他们在南岸上新街附近租房子住，月租金60元。为了生活，莉莉开始找工作，因为没身份证，她不敢到正式的劳务市场上去，只敢一家一家主动上门推销自己。在上新街，12岁的莉莉找到了她的第一份工作。
“那是一个小火锅馆，我骗老板说16岁了，他要身份证，我说正在办，求他通融一下，老板同意了。工资是350元，包吃。”莉莉在这个火锅馆的任务是端盘子。由于勤快、手脚又麻利，老板待她不错，只是时不时会追问她身份证办好没有。
半个月后的一天，莉莉端起一锅食客吃过的火锅料回厨房，可刚刚端起那一刹，突然感到头发昏。滚烫的火锅料洒了一桌，莉莉的右手当场起了泡。
“你走吧，你恁小，锅都端不起。”老板叹了口气，递给她半个月的工资。无论莉莉如何央求，老板不敢再留她。
默默接过平生第一份工资——100元钱，莉莉举着红通通的右手回到了住处。一个月后，烫伤才治好，莉莉为此花了近100元。
手不痛了，莉莉找到了第二份工作，在一处“串串香”打杂。摊主依然要看身份证，莉莉明说没有，老板悄悄对她说：“有人来查的话，就说是我亲戚！”莉莉顿时觉得这个老板好善良。虽然月工资只有150元，莉莉不在乎，只要能包吃就行。可“串串香”生意不好，做了半个月，老板不做了。
几天后，莉莉在南坪万寿路一家饺子店找到了她第三份工作。他骗老板身份证掉了，正在补办，老板一脸怀疑接纳了她。莉莉的工作仍然是端盘子，可她怎么也学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一只手端4个盘子。干了几天，她担心摔坏盘子，一月工资不够赔，主动辞职了。
莉莉到了万寿路一家川菜馆，老板冒险收下这个童工，但老板只准莉莉在厨房做事，不准她到前堂去，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违法用童工，但还是有客人发现了莉莉，在此做了不到一个月，莉莉再次被辞退。
期间，为了节约，莉莉每天从上新街的住处走到万寿路，晚上再走回去，她舍不得1元钱的车费。她对龚贤淑说：“妈妈，如果哪天我半夜还没回来，多半是碰上坏人了，你就报警。”2004年底，莉莉到广州东莞，在一玩具厂工作了近两年冒充他人
2004年底，莉莉终于找到一份相对稳定一点的工作，在广州东莞一玩具厂当组装工。工作是在火锅店打工时一位姐妹的姐姐介绍的，听说每月有近千元的收入，莉莉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进厂。
身份证仍是首要难题，介绍人帮莉莉想了个法子，她找了一个和莉莉长得有点相像的女孩子帮忙，让莉莉将那个女孩身份证的复印件交给厂里。这张复印件故意被印得很模糊，目的是让别人以为照片上的女孩就是莉莉。幸好，厂里只要复印件。
莉莉在厂里工作了近两年，也冒充别人了两年。“那个姐姐叫朱红霞，我就用了近两年这个名字，一开始还真不习惯，别人叫我，我往往没有反应。”莉莉还专门背熟了朱红霞的籍贯、出生年月和身份证号码，以免露馅。
莉莉在这里的工作是组装玩具，装一个能得5元报酬。别人一天能装十余个，可莉莉一开始只能装两个。她就照着图纸学习，可难题来了，图纸上的好多字，她都不认识，她甚至看不太懂上面的图形。通过几个月的摸索，莉莉终于也能像别人那样，一个月挣上近千元。她每个月都只给自己留200元，其余的全部寄给养母，龚贤淑则把这些钱和自己节约出来的钱存着，偿还以前在合川欠下的债务。
正当莉莉认为工作上路时，麻烦又来了。2006年夏天，公安部门来查身份证，莉莉只得连夜辞职回到重庆。
从此，莉莉就闲在家里，当年12月份，她就满15岁，可以办身份证了，她准备拿到身份证再出去找工作。现在，有了身份证，莉莉希望开始新生活“我想读书”
三年来，莉莉已记不清换了多少次工作，打了多少次黑工，哭了多少场，但都做不长久，但无论在哪里，她都不敢对任何说她叫“莉莉”。她给自己取了一个化名。“那事闹得太大了，我怕说出真名，别人就会知道我过去的事——其实，我也知道不该骗人。”
耻辱、年幼、贫穷、流浪、虚弱的身子、巨大的精神压力……3年过去了，莉莉心目中仍只有耻辱这个词。她想忘记过去，但忘记的过程让她撕肝裂肺。一想起自己“耻辱”的过去，她就感到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自己的骨头。“虽然妈妈常常对我说，以前的事都不是我的错，但这几年来，我一直生活在耻辱中。”生理上的伤痛可以慢慢治愈，但莉莉无法摆脱心理上的伤痕。
工作之余，莉莉最重要的事就是思念，思念妈妈，思念她的女儿，可伴随着思念的，必定是痛苦的回忆。从广州回来后，莉莉第一件事就是去涪陵看望女儿，但她很快得知，女儿已被人收养了。莉莉想去找女儿在哪里，只想看看而已，但她又不敢去。她担心自己的出现会让收养女儿的好心人知道女儿的身世，那会给女儿带来一辈子的隐患，这种痛苦莉莉比谁都清楚。
莉莉只好把这种思念深深埋在心底，只能时常对着女儿被抱走前照的唯一一张照片发呆：“她都3岁了，一定很可爱，她以前就那么可爱。只要她过得好，我和妈妈就放心了。”
对女儿的思念、对李志足的恨、对那张“饭票”的兑现与否，这些莉莉都可以不去在乎，她只想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孝顺视她如亲生的、残疾的养母。
“我也许终身都不会结婚，我这样子，谁要我？”莉莉对婚姻没有丝毫奢望，只想今后能在重庆买套廉价的住房，和妈妈相依为命过一辈子。
广州的打工生涯让莉莉知道了另一件事，自己必须提高文化水平。“我连报纸都看不懂，只能帮别人做下力活，那哪成啊？”莉莉目前最大的愿望是读书，或找一份可以学到一项专业技能的工作。
“你能帮帮我吗？我想读书！”莉莉望着记者问。
首席记者 周立 记者 罗斌/文 张质/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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