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的路径:“找到集体生活的感觉”
“喂猪养牲永受穷,不如特码来翻身。”这是镇雄县以勒镇庙梗村农民陈章仁生前常说的一句话。
今年2月,春节刚过,55岁的陈章仁在家中吞下一包毒鼠强,随即死亡。这个指望“特码翻身”的原本老实巴交的农民,身后留下7万多元欠债。
在庙梗村,买码输钱的并非只有陈章仁一个。“你看看山上抛荒的地,”村干部朱绍华愤怒地说,“都疯了,地也不种了,猪也不喂了,就指望买码翻身!”
但陈章仁们自有充足的理由,“种地能赚多少钱?”在庙梗,一个农民给自家算了一笔账:4亩地,山地贫瘠,一年收2000斤麦子;再种点苞谷,一年也就1000斤;山地上种不出菜,唯一能长的洋芋,挖出来只有拇指大小。“除了自己吃的,也就刚刚够化肥钱,养猪都不够饲料。”
“太穷了,”村干部朱绍华说,“也怪不得大家都做发财梦。”
在当地农村,“六合彩”销售旺季就是春节。外出打工者春节回家,带回一年的辛苦钱,不少人却希望买码发财。“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是输。”朱绍华说,“好多人输得精光,过完年再出去挣一年辛苦钱。”
而在湖南岳阳云溪近郊的农村,“六合彩”则成为了村民们最重要的娱乐,甚至已经成为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在云溪,有印刷精美的码书码报售卖,彩版印刷,除了所谓的“天机”,还刊登着一些笑话、小故事和生活常识。码民们习惯像每天看报一样忠实地阅读码书。
甚至还有一些电视节目受到了码民的追捧,各地追捧的节目又有不同,黑龙江喜欢“每日农经”,福建码民分析的是一款厨艺节目,而广西码民追捧当地《南国早报》,这份售价5毛的报纸,曾经被炒到10元一份,“因为里面透着玄机”。
“以前没什么娱乐的,现在好了,还真有个事情可以研究了。客观地说,很多人从这个里面得到了极大的乐趣。”中学老师杜震(化名)说,每期开码前,大家甚至会聚到村小学的教室里,畅所欲言,集体讨论,“热闹非凡,其乐融融”。
“甚至有老年人说,好像又找到了当年过集体生活的感觉。”杜震说,“现在农村确实一盘散沙,旧传统差不多都丢了,互相之间都很少走动。六合彩一来,居然大家又聚到一起了。”
岳阳当地反“六合彩”组织的发起人李许对此深有感触,他自己的爷爷就是码民,但李许却不忍心去劝阻自己的爷爷。“他就这么点娱乐了,”李许说,“就像一个故事里说的,环保志愿者看到山民们在山上挖野菜吃,明知道挖野菜会破坏水土保持,但又不能进行劝阻,因为野菜是山民们唯一的食物。”
2007年第一个“大事件”
“六合彩”掠过,湖南已是劫后余生,而云南、贵州却是方兴未艾。中学生顾云贵显然还没有死心,从3月20号开始,他陆续接触了几个中介,试图赊账“包双”,但都遭到了拒绝。其中一个中介甚至明确地告诉他,“这一期买双的我们都不接”。
顾云贵很犹豫,他在考虑要不要找以前熟悉的中介,但又怕惹上麻烦。在打了一圈电话之后,顾云贵彻底绝望了,几乎所有的中介都拒绝了他赊账“包单”的想法。他连电话费也没有了,半年多前他还有个手机,后来当给了一个中介。
饭馆老板李云则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她的信誉还算良好,资金也充足,惟一需要注意的就是时间。“这一期封单肯定很早,一定要尽快。”她说。按照往常惯例,开码前半小时才封单,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李云连问了几个中介,居然提前一天就封单了。
几经周折,李云终于在3月21日晚上,提前一天下注成功。她没敢投得太大,包单,每个号码100元。
3月22日晚上,镇雄县城,街道上看不出有何异常,但只要走进网吧,就会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盯着形形色色的“六合彩”网站。8点30分一到,2007年第035期六合彩特码就要开出。
结果不出所料,本期特码49,绿波。2007年“六合彩”第一个“大事件”终于收场。几乎无法统计,到底多少人一举回本,又有多少人血本无归。
有传言说,又有被码民中奖的庄家卷款逃跑了,这样的事情已多次发生,但都无法证实。
曾经的小庄家王明虎分析,“那不是跑了,而是到西部开辟新战场去了”,“反正不受法律保护,打一枪换个地方,照样挣钱”。
惟一不变的是,两天后,又是新的一期。
饭馆老板李云小赚了一笔,按照她的说法,这也只顶得上她输出去的一个车轮子;中学生顾云贵继续藏身在阴暗潮湿的出租屋,等待着他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翻盘机会。
3月23日,记者在网上收到顾云贵发来的消息:“你们认识专家,能不能透一个特码给我,我中一期翻本还债就洗手不干了。”(感谢反“六合彩”联盟成员李许提供帮助) (来源:南方周末 记者 曹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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