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普通的照片: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头戴草帽,身着白衬衫,儒雅、庄重、利落。照片是我2002年在莱芜山区采风时为这位老人拍摄的,当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只是按平时的做法,放大了一张给老人送去,底片放入资料夹中,过后就渐渐淡忘了。
2007年3月16日,我在家中看电视,无意间中央电视台军事频道的一则专题报道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位叫尚孝孟的老人,60年前参加过莱芜、孟良崮等战役,两次荣立二等功,在攻打淄川城时身负重伤,经治疗后回到了家乡山东省莱芜市里辛镇双龙峪村。
乡亲们只知道他是名老党员、打过仗,却不知道老人是战斗英雄。秘密是老人因胆管癌住进解放军第八十八医院诊治时被发现的——在进行核磁共振检查时,发现老人全身竟存留有15块弹片!经过追问,这个埋在老人心中近60年的秘密才得以大白于天下。当我听到尚孝孟这个名字时,觉得有点耳熟,后来看到屏幕上推出老人家中像框的特写镜头时,那张老人的照片令我激动不已:“这不是我拍的照片吗?!原来当年我拍的竟是一名战斗英雄啊,当时我竟一无所知。”
那是2002年7月29日,我摄影采风来到双龙峪村。看到村头的古槐树下有七八位老人在纳凉聊天,我便上前与老人们交流闲谈。尚老在老人们中间格外的引人注目:头戴一顶席角子(当地人用秫秸篾编的一种六角草帽),白色的衬衫,深色的裤子,显得干净利落,一看便知是有文化的人。问及老人的经历,他简单谈及参加过孟良崮和莱芜战役,牺牲了不少战友,回乡后在供销社干了十几年。尚老待人很随和,我提出为他拍张照片,他毫不矫揉造作,满口答应,表现得落落大方。事后老人邀请我去他家喝水,我婉言谢绝了老人的好意,继续踏上了采风之路。14天后,我再次路过双龙峪村,特意将放大的七寸照片送给尚老,并请老人签一份肖像权授权书。尚老拿起钢笔,用非常漂亮的行书在授权书上签下了他的名字:尚孝孟。今年春节,尚老因病医治无效去世,默默地走完了自己的人生道路。他那平凡而又伟大的人格,将功勋和辉煌封存,不张扬,不倨傲,不知今世几人能参透。也许没有这次的生病住院,他会将秘密封存到底,这更令我对尚老仰慕和敬重。面对亲手拍下的老人遗像,我毫不夸张地说:“尚老,您永远是我心目中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