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海淀区法律图书市场掠影
由钢筋水泥所混成的巨大莽林构成了现代社会的经典标本，而喧嚣与浮躁也如泼墨般，成为“生活”这具巨大布景时常常令人眩晕的主色调。于是书籍对于每个人便并不仅仅只是知识与思想的传递媒介，更是一种皈依生命的感觉。
一本书，一杯茶，青灯孤守，心鹜八极，神游万仞……
人，有了读书的感觉，就能远离寂寞，脱离浮躁，就能找到心灵的寄托与旨归。
与传统的哲学、文学类图书相比，法律图书是近20年内我国图书市场中的后起之秀。从只有简单的法条单行、合订本，到各层级法学教材的一枝独秀，再到现在法学理论专著、案例故事选集与法文化随笔类作品的三足鼎立，这一孕生与发展的过程铭刻着整个中华民民族法治化事业层层推进的碑表。然而，毕竟愿望不能置换现实。当下各类法律图书的生存与发展状况究竟如何？心仪法治的国人有没有开始学会享享受法律在文化层面上的美感？法律图书的作者、出版者与读者之间有没有形成一个互动互利的良性文化生态？带着求解诸如此类问题的期待，我们走走访了海淀几大图书重镇……
风入松书店一瞥
风入松
书店位于北京大学南门，它以其高品位的文化风格、浓郁的学术气氛以及较大的超市规模，成为中国民营书业的象征及典范。风入松的卓越之处，不仅在于从学术衍生出一种产业，更在于把产业变成了一种文化。“人，诗意地栖居……”海德格尔的这句箴言，承载了风入松书店的价值诉求，体现了经营者们的文化理想与追求。
张亮
风入松
主要经营社科类图书，以坚持走高端、精品路线闻名于京城，在这个文化氛围浓郁、品位高雅的学术书店，法律图书占据的位置大概也是现在法学在学术界地位的一个标尺或考量。
在笔者的努力下，书店提供了2月份和3月份社科图书综合销售排名榜。
榜上前20名中，和法律能沾上边的只有《我所亲历的胡风案：法官王文正口述》一书入围，位居第六。然而，明眼人都知道，这本书吸引读者的是其耐人寻味的史实，已经超出了法学本身。
在2月份的政法类图书销售排名中，入围前20名的“和法学有关”的图书如下：
《我所亲历的胡风案：法官王文正口述》、《民主是个好东西(俞可平访谈录)》、《专制权力与中国社会》、《皇帝与皇权(增订本)》、《政党与政党体制》、《政治文明视野中的权利问题研究》。上述6本入围图书，要么以历史为主，要么更靠近政治理论，所以只能牵强地说是“和法学有关”。
在3月12日至3月18日的政法类图书周排名中，入选法律图书有：《我所亲历的胡风案：法官王文正口述》、《宋代物权关系研究》、《始于兵而终于礼(中国古代族刑研究)》。这个结果也颇让人意外，特别是后两本居然都是正儿八经的法制史图书。
然而也有稍微让人欣慰之处，笔者在风入松书店了解到，冯象的《木腿正义》自2月份以来销售成绩一直不俗。在风入松文学类排行榜前十名中，冯象先生的《木腿正义》赫然入列。这固然是和该店的分类方法以及该书的写作风格有关，但是要说法学占领了文学的一小块地盘也不足为过吧，这也正应了时下流行的法学和文学之间的沟通。
沈国凡著《我所亲历的胡风案：法官王文正口述》也引起了市场的强烈反响。从风入松书店提供的数据来看，此书在2月份政法类图书排行中位列第二，在2月份综合类排行中位列第七，不过进入3月份后本书销售成绩有所下滑，在3月份政法类排行中仅居第17位。
另外，林达的《我也有一个梦想》在上周政法类图书排行中位居第四，其《总统是靠不住的》在本周政法排行位列第八。林达写过三本有关美国的书，分别为《历史深处的忧患》、《总统是靠不住的》和《我也有个梦想》，这三本书都取得了不错的销售成绩，并且在许多大学都被列为教学参考书目。
从风入松书店提供的数据来看，笔者发现值得我们深思的三种现象：一是法律图书很少；二是法律图书排名非常靠后；三是上榜的法律图书没有一本是纯粹意义上的法学文本。
如前所述，冯象的《木腿正义》、沈国凡的《我所亲历的胡风案：法官王文正口述》和林达的《我也有一个梦想》虽然销售成绩不俗，但是三者都绝非规范意义上法学著作。
这个结果当然也有可理解之处，那就是法律图书大多专业性太强，门槛太高，非一般读者所能接受，而文学历史类著作则大多老少皆宜。然而，即使是学术性的法律图书在风入松也是孤独的，由此而更需要法律学人思考的问题是，法律图书在风入松的尴尬境遇，是因为法学的学术品位不及文史哲吗？是因为法学的功利和浮躁吗？
走访万圣书园
集浓郁的皇城民间风情和精英文化传统的万圣书园今天已经与风入松、国林风、三联韬奋一起成为京城四大学术书店，而其主营的人文、社科、古籍、辞书等学术思想类图书，也已成为国内学术界乃至思想界动向与关注点的晴雨表之一。
王进文
3月25日，步出明理楼，来到蓝旗营下的万圣，书卷幽香，醒客意浓。专注于手中经典的读者，心无旁骛，新书架上赫然标立的“汉学经典”、“问题与主义”令人流连。近年来，国内学界迻译泰西名著经典，但泥沙俱下，而万圣的新书排行，往往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笔者随机询问了正在万圣浏览与阅读新书的几位读者，其中不乏北大清华等学校的老师，相较于当下考试类书籍盛行并且价格不菲的行情，他们则更关注书籍的学术品位与质量。
在万圣排行榜上首位入选的是英国历史学家约翰·托什的《史学导论：现代历史学的目标、方法和新方向》。而入选的法律类学术书籍占了接近三分之一。
霍姆斯大法官的名字为大家熟识已久，《法律的生命在于经验：霍姆斯法学文集》(明辉译，清华大学出版社)的中文译本的出版，无疑会引起很多人的关注。它排在第六位。本书汇集了霍姆斯对普通法的制度及其发展和法律思想的阐释；译者文笔流畅，与原著交相辉映。书中对霍姆斯这位“真正的文明之子”具有传奇色彩的法律生涯写照，充满激情的布道演讲，探询心智与心性，职业与事业之间的关系，恰如潺潺流水，温润心田；而霍氏与吴经熊的忘年之交，忆及吴氏少年得志，中岁从政，晚皈灵修，每每令人感怀。法律书籍部分的书架上，几乎人手一本，其地位可见一斑。
《洛克<政府论>导论》(北京三联)排在了周排行榜的第七位。它在探询西学源流的政治语境中，由人物切入思想，波及时代，横跨历史，归于政治哲学，彰显了成熟的政治民族的宪政架构，“西学源流”的用意恐怕也在于此。译者冯克利先生业精于勤，深厚的西学功底与扎实的文字基础，使本书平添辉色。研习政治哲学乃至法律哲学的人，相信此书是不可或缺的经典，而且本书也的确得到了广大读者的认可。
本周最后一本登上排行榜的法律类著作则是历史学家严泉先生的《失败的遗产：中华首届国会制宪(1913-1923)》(广西师大)。
一位读者说，当下对于历史的梳理面临着一个韦伯意义上的“祛魅”的过程，而法律若不与历史相结合，则仍难免摆脱“幼稚”的评价。
笔者略翻此书，家国感怀，兴聚意识，已远远超出史学的范畴，更是对宪政的中国语境的梳理和阐释。围绕民国新的治道与政道的尝试，由历史学家书写法律进程，运用理性选择理论、策略互动，进行语境分析，避免后见之明及道德化评价；同时对三千年变局过程中惊涛骇浪的“历史三峡”的把握，更是平添感性与知性的认识，是不可多得的好书。
相较于前几年书市的盲目与躁动，当下的读者则多了几分严谨与规范，但现在也并非完美无缺。
就排行而言，法律书籍的大量翻译出版与汉语法学文献的不断丰富，虽然标志着法律及其法律之治逐渐成为国家生活模式的一部分，但诸位读者都表示译著的分量远远大于原创，这或许是当下法学界的“不得不然”使然。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至少现在有“好书”可读。中关村图书大厦近照
坐落在享有“中国硅谷”美誉的中关村，毗邻北京大学和海淀图书城。周围高校、科研单位林立，文化学术气息浓郁，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大厦营业面积近万平方米，拥有各类图书、音像制品和电子出版物22万余种，堪称京城学院区内最大的“书城”。
杰文津 臧雷
周末的中关村图书大厦总是熙熙攘攘的。
一楼总款台的上方高悬着大厦每月畅销书的TOP10榜单，这个排名一方面标志着上榜书籍受读者喜爱程度的高低，另一方面更是各类书籍产生经济效益能力强弱的指针。
在这份用艺术体书写制作的榜单上，于丹教授的作品《老子心得》高居榜首、睥睨群雄。据大厦的营销经理告诉我们该书已经不止一个月蝉联冠军。同时，笔者擦亮眼睛想努力从中找出一本法律图书的努力却告破灭，连忝陪末座的资格都没有，法律图书在这里的际遇着实让笔者大跌眼镜。“这没有什么意外的，法律图书一直都是这个情况。”这位营销经理补充道。
随后，笔者来到大厦二层的图书卖场。法律类图书被分配在这个大厅的西南角：有三个四层的书架，两个纵向，一个横向。另外还有一个法条单行本专柜高高地立在顾客往来必经的过道旁。据大厦工作人员透露，如此待遇规模在整个大厦的图书类别中虽然不能引领风骚但也算是不落人后了。这些话让刚才在“榜单问题”上有点失落的笔者心里多少得到了些许安慰。
正当笔者准备正式开始对法律类图书顾客进行访问时，却发现门可罗雀的书架前只有三位对着司法考试辅导教材在自带笔记本上奋笔疾书的顾客。
其中一位高先生告诉笔者，他(她)们正在为了自己面临的“天下第一考”而进行准备。这里通常“环境清幽”，于是便在此安营扎寨了。经此提醒，笔者这才发觉，与毗邻的传记类和小说类区域略嫌喧闹的环境相比，法律图书区竟颇有一派“桃花源”的清静。
“法学理论书的种类很多，但是其中让我们真正感兴趣的并不多，很多书都偏重于介绍，往往是把各家的理论简单罗列，甚至互相抄袭，很难通过阅读此类书籍提高理论思维能力。多背背教材、读读法条应付考试才是最实惠的。”一位读者如此说。
有类似想法的恐怕也不仅仅是法科大学生。梁先生是一名在北京从事与法律相关科目教学工作的教师。当笔者采访他时，他正在翻阅刚从书架上取下的《民法总则讲要》一书。“现在买法律图书基本都是围绕工作需要，其他方面的一般就不会涉及法律了”。当笔者问起他平时会不会读一些较休闲的法学随笔类图书时，梁先生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如果说法学理论著作由于其天生的“窄众”性而无法激起读者的阅读冲动，那么既有思想而且兼备文采的法律文化读物为何却同样不能博得读者的青睐呢？是不是种类贫乏，不能给读者以充分的选择空间？恐怕不是。
据笔者了解，仅自去年年末至今年年初就出版了《知向谁边》(张卫平)、《法律与人文》(林来梵)、《木腿正义第二版》(冯象)、《法律皇帝的新衣》(张建伟)等诸多名家著作。这些作品无论在思想性、文学性和趣味性上都堪称上乘佳作。“鸟鸣山更幽”。书架上的汗牛充栋反而把书架前的人丁寥落衬映得更加刺目了。
那么究竟为什么孕生智慧的书斋却变成了市场“书灾”的渊薮？究竟什么使法律图书难脱ST阴影的“幕后黑手”？目前正经营两家商标知识产权代理公司的诸葛先生作为一名普通读者的意见也许有一些参考价值。
“一方面是普通大众对涉法律书籍的传统成见，总认为书斋里的东西高不可攀，自然就没有去翻一翻的勇气。而且出版社出书鱼龙混杂，佳作与陈文往往同架而列，良莠不分。这样也往往使得读者失去了坚持阅读的兴趣；另一方面，现在卖得火一点的法律图书都是电视上播过的案例集，靠得就是故事性强，有娱乐效果”。接受笔者采访的王小姐也和诸葛先生持有相同的看法。从事会计工作的她认为，法律在她的印象中就是非常实用的东西。除了业务需要之外，“娱乐为体，法律为用”的书籍还能够勉强接受。至于所谓法律文化之类，似乎离自己还太过遥远了。第三极书局剪影
张学锋 岳新宇
第三极
书局，在这里，首先映入笔者眼帘的是民商法、经济法类的书籍。一位女士正在聚精会神地读着王文宇著《公司法论》。这位女士告诉笔者，她是大三的学生，为了考研而读此书，这本书比较系统和全面，对考研大有助益。
这时，一个小伙正在角落里旁若无人地看着一本厚书，边看边做笔记。与他攀谈后得知，是高云著《通向成功律师事务所之路》，法律出版社出版。他告诉笔者，自己刚刚毕业，正打算开一家自己的律师事务所，而这本书是少见的介绍律所治理模式的书，内容全面而且分析到位。他的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此时，站在旁边的小李走过来，告诉笔者，他快要毕业了，正在撰写房地产法方面的毕业论文，他举起手中的《房屋拆迁案例精析与审理实务》递给笔者，“这本书讲得透彻，很务实，正是我所需要的”。
在随后的一个半小时的采访中，笔者了解到，目前第三极比较畅销的法律书多是经济类、实务类的，包括各类法律法规、WTO经济规则等等，而法律研究、司法制度等理论性的书少有问津。
笔者发现，在书店摆放的政法类畅销书中，排在前几位的主要是：于吉、聂玉春主编：《法律大讲堂———中国当代法律名家讲座》；黄笑生著《状告美国》；张士宝主编《法学家茶座》；徐滔著《徐滔说案》。
随后，笔者又来到北大书屋和北大法律书店。
北大法律书店全称是北京一获法律考试书店北大分店，从其店名我们可以看出其针对性与务实性，主要是法律且对准考试。据其负责人梁先生称，这是北大、清华校内惟一的法律专业书店。
通过我们的现场调查发现，法律图书的市场存在这样几个特点：一是读者的人群有限，主要限于学生和从事法学研究的人；二是法律图书显然不是畅销类的图书；三是校园外的书店畅销书多为文学作品而非法律，而校园内的法律书店畅销书则多为司法考试、考研类教材及辅导丛书。
法律图书在当今中国社会不是畅销图书，得不到普通大众的追捧，仅限于学生和学者群体，这是一种非常正常的现象。这并不预示着中国普法教育的失败，相反，这是我们法治渐趋成熟的一种表现。而图书市场上“某某说法”、“某某教你打官司”的法律类图书在一定程度上畅销，似乎与法律垄断领域的发展形成一个悖论。
这确实是一个悖论，也是法治进程中不可小觑的一个瓶颈。法律人作为一个职业群体，为了维护这个群体自身的利益，他们千方百计地将法律同普通百姓隔离开来，形成法律人特有的话语，用只有这个群体才能理解的话语著书言教。但是另一方面，我们知道，如果普通大众对法律完全陌生，完全不了解，法律职业群体的利益又无从而来。
因此，法律人在当前一方面要形成自己的垄断领域，另一方面又要引导普通大众去了解法律，懂得用法律维护自己的权利，但并不是说让普通大众脱离法律职业群体自己去打官司，而是要让他们明白，你要通过法律维护自己的权利，而你还必须借助于法律职业群体来作为中介维护你的利益。这就是当前中国法治进程中的一个必须的过程。
坐落于北京高等教育核心区———海淀区的“第三极”，是北京首家文化主题商场，与北京大学隔路相望。
而位于第三极五至八层的“第三极书局”，藏书超过30万种，其独具风格的“时尚馆”、“人文馆”、“科教馆”、“生活馆”，满足了读者多元化的阅读需求，实现了真正的读者关怀，使阅读成为一种珍贵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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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淀区法律图书市场掠影（限四个书店）
中关村图书大厦
销售排行榜前20名中无一本法律类图书
风入松
冯象《木腿正义》上周文学类排行第7名
林达《我也有一个梦想》 上周政法类排行第4名
林达《总统是靠不住的》 上周政法类排行第8名
3月份政法类排行第19名
托马斯·莫尔《乌托邦》 上周政法类排行第6名
马基雅维利《君主论》 上周政法类排行第7名
沈国凡《我所亲历的胡风案：法官王文正口述》
上周政法类排行第18名 3月份政法类排行第17名
第三极
第一名于吉、聂玉春主编《法律大讲堂———中国当代法律名家讲座》
第二名：张士宝主编、何家弘执行主编：《法学家茶座》
第三名：黄笑生著：《状告美国》
第四名：徐滔著：《徐滔说案》
万圣书园
第六名明辉译：《法律的生命在于经验：霍姆斯法学文集》
第七名彼得·拉斯莱特：《洛克<政府论>导论》第九名严泉著：《失败的遗产：中华首届国会制宪(1913-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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