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朋友聊天。问我看得懂《我的千岁寒》吗?我双眼呆滞。不懂。我是真不懂。
我只能提出几种可能:
一,所谓的小说,无论形式与内容,似乎已穷尽种种变化之可能。再怎么写,写什么,也还是在一间铁屋子里打转———区别是有些人认为铁屋子存在,有些人否认铁屋子的存在。
二,一个优秀的作家,必定会抵达过小说的内部———那个荒凉又荒谬的存在,那个几万英尺的海底,或许是三万英尺,或许是十万英尺。那么,又有多少个优秀的作家还愿意在荒芜中停留,忍受那刺骨的寒冷,继续往极深处潜去,与那只或许并不存在的海怪搏斗?海明威用枪打爆自己的头,川端康成用嘴含住煤气管道。也有一些作家,选择了从极深处返回到海面。我不能说王朔到了几英尺的海底,这是文学史所将要作出的判断。毫无疑问,各种版本的汉语文学史都无法绕过他的存在……人都有自己最终跨不过的高度。跳过高的人,应该都明白。或许,王朔已经江郎才尽。他没法打碎自己,再捏出另一个自己———打碎种种过去所构建的那个“我”是困难的;重塑另一个“我”更困难。他也这样尝试过了,可惜种种尝试都归于失败,于是大丈夫一不作二不休,干脆以不是小说的文字,在小说的世界里杀一个尸横遍野。在这个意义上,或许可以说,《我的千岁寒》没有任何文学意义,只是一个人“嗨高”时对世界投出的愤怒的易拉罐。
三,当下的眼球经济,是名,是利,是皮肤白白眼睛里有水的小姑娘。王朔是聪明的。这从他在高调复出后接受记者的各种访谈时便能看出端倪。谁也别装大尾巴狼。我要吸引眼球,不仅要举止张狂,还得拿出一个能掠夺所有人眼球的东西出来。看不懂的,才是好的。所有的文化都是被阐释出来的。“反对阐释”也是另一种阐释。不怕争议,就怕没争议。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媚俗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啊。所以只能是《我的千岁寒》。皇帝穿起了新装,站在街上和窗子里的人都说:“乖乖,皇上的新装真是漂亮!”谁也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看不见什么东西,因为这样就会暴露自己不称职,或是太愚蠢。
四,网络上有一种写诗软件。输入关键词,能得出许多后后后现代的句子。把它们再稍加核理、润色,又可以得出许多似是而非的警言格句。《我的千岁寒》不过是一个心理崩溃者的信手涂鸦。当然,一个孩子的信手涂鸦无人理睬。一个曾经享有大名的作家的涂鸦是有可能成为艺术的。又或许,王朔的文学成就并不如现在的许多人所想像的那样大———他不过是作为一个曾经的语言颠覆者存在。当时间的箭头指向另一个刻度,他将不再是山,而是一个小丘陵。暗夜里,王菲的歌声屋子里回荡。有论者说,“王朔用药物轻而易举打通了人与佛之间的屏障,他可以自由穿行于两个世界之间。”这是夸王朔呢?还是骂王朔呢?只能笑笑了。也该洗洗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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