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我仍然在揣测,老鬼当初去西藏和写下这本书的初衷。我和老鬼认识十年了,在我印象中,这是一个处世和行事都颇为练达的人。他在集美读大学期间与诗友合编诗刊,毕业后兴致不减,还忙着办刊写诗。前几年感觉老鬼沉寂了,对于这位在诗歌美术等方面有着天然审美饥渴的吸血蝙蝠,我预感到这种沉寂的假相,仿佛火山岩浆爆发前夕的死静。
果然,他去了一趟梦寐以求的西藏后,就写下了《今生怎能不去西藏》这本糅杂着图片、游记和诗歌的书。雕塑家罗丹曾说:“伟大的艺术家,到处听得见心灵回答他的心灵。”一幅优秀的风景画、山水画、山水散记、田园山水诗,那里埋藏着一颗向美而生的心灵——一个内在世界向着外在世界的奇妙转化。鬼叔中的西藏之旅,是一次纪实性散文之旅,行文以旅游时空的先后顺序为主线展开,向我们展示了一幅东南沿海到西藏高原沿途的浮世绘,其景其境,叙事抒情,娓娓道来。许多篇章的题目就很让人玩味:“哦!坐着马车去旅行多好”、“淌在地球表面上一颗眼泪”、“血肉剥离后美人的骨架”、“我猜测我越过了大限”、“连朝霞也是陈腐的”、“西藏是一架竖琴谁来了都想弹拨她几下”。这也是一次诗歌之旅,青年时期的诗人老鬼所崇尚的诗歌是欢乐的、飞翔的诗歌,他希望给诗歌装上一对翅膀。但世间常有永恒的痛苦、忧郁、焦虑和遗憾,那有长久的欢乐?存在主义哲学家克尔凯郭尔说自己一生下来就是老人了,他认为欢乐是瞬间的,只有痛苦是永恒的,“欢乐短暂的不容人翻身”,欢乐——“你见过闪电吗?”,惟其短暂,更使它变得令人销魂。以税吏身份谋生的老鬼,生活碌碌,肉身的滞重常使他追求一种精神卸重后的飞翔,他以一次“生活在别处”投身于大自然的精神漫游,仿佛也为他抒情时代作了一次文本的总结。书中有人文关怀,如:“青康高寒草场生态环境十分脆弱,植被一旦被破坏,需要上百年才能恢复”(《嘉那嘛呢石经堆》);“据科学测定,其实青海湖正呈缩小趋势。青海湖也会像罗布泊那样消失吗?”(《青海湖也会像罗布泊那样消失吗》)。有终极关怀,如描述的那些“在石室中苦修到死的僧人”(《结古寺》)。有世俗的关怀,如“路边的养路工人还在挥动铁锹劳动,这种环境里真为他们工作感受到悲壮、苍凉”(《落日的光很快就暗淡了》)。作为一个远走他乡的游客,书中不乏亲情思念,更有意思的是透露了一丝柏拉图式的浪漫。他与一位前往康定进修音乐的藏族姑娘麦朵拉姆,在暖融融的帐篷里萍水相逢,共饮美酒,并约佳期相会,然而终于无果。文中的女子仿佛承载着诗人虚幻世界中的爱恋——那些现世的、文本的、梦幻的、前世今生欲辩已忘言的爱情。虽笔墨简洁含蓄,寥寥数语,然而读来却令人颇为感伤。书生多情矣!纵观本书,感觉作者笔法生动丰富,纪实、抒情、议论、典籍、传说、故事、注释、方言、俚语穿插糅杂,行文气韵生动。然而该书最有特色的,是对现代诗的广泛征引,一本薄薄的小书,显得如此睿智,阅读的过程,时时被一种闪电般的洞察力所震慑。《今生怎能不去西藏》鬼叔中著成都地图出版社23元
李太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