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劳工生态调查(之二)　工作之外

　　“吃饱就行了，他们打高尔夫我们打牌，也是一样的高兴。”

　　1989－2001年：广东省职业病发病总数10666例，死亡2787例。

　　2006年：东莞外地户籍人口数量：800万，占总人数80％

　　1995年：东莞农民工平均月工资：622元

　　2006年：东莞最低工资水平690元/月

　　2006年：东莞工厂数20000多家2006年：东莞存在职业病危害工厂11023家

　　2006年：东莞职业病企业总职工数223万人

　　2006年：东莞直接接触毒害工人人数34万人

　　2006年：东莞参加体检职业病健康体检4000多人

　　2006年：东莞农民工的平均年龄28.6岁

　　2007年：东莞南城区商品房平均价格6000元/平方米

　　2006年：广东省民工流失率超过70％

　　新快报记者　黎广　林波

　　假如不是迷了路，记者也不会认识陈工。

　　在观澜高尔夫的东莞分部，大部分出现的都是权贵，在大门旁边总习惯停着悍马、保时捷之类的豪华车。在这种每块砖都透着金子味道的俱乐部，似乎只开一部帕萨特是一件丢人的事。

　　不过这一切对于陈工来说熟视无睹。只有当明星走过的时候，他才抬抬头，看看这些经常出现在电视里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当然他更希望时常出现的是女明星，最好是在夏天。平时，他只是埋头修理不同电器的电路。“其实这些我早看多了。我以前在深圳的观澜湖干过。去年才调过来的。”

　　陈工离开老家也不算久，然而的确没存到什么钱。“业余生活就是和同事老乡出去小馆子里吃个饭喝个啤酒，有时候也打打牌。”身旁正在试电笔的工友听到陈工说起打牌，突然笑了起来：“你还敢说打牌啊！都输成这样了。”尽管如此，陈工工作起来还是相当认真。一边指点工友这个线路应该怎么装一边对着记者唠叨：“我们现在只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眼前经过的人都比我们有钱，但是我们又不能去抢，就算抢也抢不到。好在这种东西看久了也就麻木了。”

　　现在每个月拿1600元钱的陈工最向往的还是和几个同事跑到外面的小餐馆里吃个饭喝点酒。“他们有钱也未必快乐，他们肯定有他们的苦恼。我们钱不多，但是落了个一身自在，他们吃高级酒店，我们就在大排档吃，效果都是一样的嘛！吃饱就行了，他们打高尔夫我们打牌，也是一样的高兴。”其实在这种环境下，没有这样的心态，他们也很难在这里好好地工作。毕竟那些在这里打高尔夫的人，几杆球便可以打掉他们一个月的工资。

　　2007年对于爱上网的打工族来说是个幸运的年份。去年，东莞市政府发放了400张网吧牌，而今年再度放出600多张牌照，对于网吧业还在起步阶段的东莞来说，这是个网络发展的良机，而对于喜欢上网的易建华来说，这更是个福音。

　　2005年，易建华从黑龙江调到东莞来跑市场，对于一个湖南人来说，东莞的气候条件比起黑龙江来说更适合他的脾性。而一米六出头一点的个头也不容易让他在东莞感到很渺小。只是这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一直没有女朋友成了他的烦恼：“工作老跑来跑去，哪个女孩愿意老这么跟着你，我又不是很有钱。”于是不少感情只能放在网络上，“都知道网络的感情是个坑，陷进去就是一脚泥。但是我没办法啊！26岁的人，不用谈情说爱，但总需要一个倾诉吧！”

　　最初，他在东莞奔波的时候，一方面连个书店找不到，后来发现其实网吧也很难找。“东莞是个腐败得一塌糊涂的城市。有钱人花天酒地，没钱的连吃个饭都要借钱。好在我陪客户吃饭不用自己给钱。要不3倍的工资还应付不来。”然而易建华还是叹了口气，“其实我对物质的要求几乎没有，达到个温饱，有些钱寄回老家就可以了。但是一点精神生活都没有让人很难受。特别是这两年一个人在东莞奔波的时候。没有了精神支柱。”其实问题的关键是他在QQ上认识了一个女孩。“我们已经见过几次面了，她人在湖南长沙。”据说他们两个人有着非常相似的兴趣爱好，看书和做饭。“这一两年来，几乎我有苦恼的时候都会在QQ上和她聊天，每次她都会慢慢地开导我，而且现在她还没有男朋友。”他们之间也通过好几次电话，但是易建华一听到她的声音脑子就会有点乱，一直憋在心里的话都会忘记。然后两个人就在电话里一顿瞎聊。“其实在网络上聊我能表现得更自然一些。”

　　可是现实的生活又让他很矛盾，“有时候我们会陪着客户去一些色情场所，那时候我总想着那个姑娘，我想着自己这么努力工作，应该拥有一份很纯洁的感情”。但是面对客户，这样的想法只能在他的心里产生猛烈冲击。“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据易建华自己透露，现在他几乎对酒精产生了依赖。一有些什么问题首先想到的就是酒。“东莞就是个物欲横流的地方，所有人不是想着赚钱就是想着女人，知识在这里比不过关系和文凭。”

　　“现在只能想着赶紧拿几个大单，拿到提成以后就回老家。东莞是个年轻人来认识世界的地方，这里和文化没有关系！”

　　曾经有人评价东莞的物质生活可以达到90分，然而相对贫乏的精神生活却让不少打工者感到很苦恼，这种苦恼尤其凸显在周末。遍地可见的是桑拿按摩、卡拉OK，然而在东莞却很难找到一家像模像样的书店。有意思的是，在密集的桑拿按摩附近总有一家这样那样的医院。倒是工业区附近的一些夜市显得相对生活化一些，离大岭山几公里的一个工业区外，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不远处搭了一个台子，台上两只大音箱，一个身姿妖娆的女孩正扭成S形状，记者在车上只听到一个男性声音大喊：“一瓶沐浴露，一瓶洗发水，加两支牙膏，15块钱。”而黑压压的人头却没有躁动的倾向。

　　在高埗开服装店的蔡闻进在自己的收银台上放着几本《读者》、《知音》之类的杂志。“这里大部分就是看这个了，好多都是讲打工人生活的，其他的东西我们又不懂，也不感兴趣。”而她自己也明白，东莞就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不屑来的地方，“到处都是打工的人，他们来了能找谁说话啊！”事实上，在东莞打工的大部分人不是不知道东莞的现状，只是这里容易获取就业机会。至于精神生活，他们看得都很淡。“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像她们在厂里打工的人，知道厂里剥削工人，但是她们还是喜欢在里面做啊，也不见得有什么怨言。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蔡闻进有些不耐烦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