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场的气味

　　菜市场是整个城市最具有小市民气的地方，是斤斤计较、挑肥选瘦的地方，是把一分钱看成一块钱的地方，是又占便宜又卖乖的地方，也是使我们充满五味俱全的日常快乐的地方

　　在这里，即使不是星期天也照样人声嚣嚣。

没有办法，谁人家里不要吃饭？菜总是天天要买的。菜市场永远就是这么一派忙碌嘴脸，既庸常，又骄傲，反正它逼入了你的生活和厨房，当然还有你的肠胃。仿佛它是你的另一个老婆。你不得不接受它的全部，包括它讨厌的毛病。

　　假如是在休息日，菜市场的人脸就是各式各样，有年轻夫妇的，有老年夫妇的，也有保姆或是干部模样的，也不排除有富人在里面穿来穿去——虽然有一双猎人样的眼睛，但他很难找到合他胃口的猎物。小百姓却容易买到自己喜欢的萝卜白菜，买到一日三餐的口腹之乐。男人买菜有点大大咧咧，女人则小心地挑选。最好菜叶上有虫咬的小洞，因为这证明了它不是农药菜。现在讲究绿色食品，但是绿色离我们有了距离。我们总是和化肥打交道，和激素打交道，和注了水的猪肉打交道，和生物链中有毒素的某个环节打交道。在这里，当然小心为好。食物中毒的事件屡屡发生。生命是务必要珍惜的。

　　热闹中总有点讨价还价的意味。一块五？贵啦。一块二要不要得？贵什么？这是时令菜，刚刚从园子里摘来的！那你总要给我一个衡称才是。那没问题，没问题……讨价还价是一种本能，也是一种乐趣。如果你连这点都不懂，那你就是不懂得生活。要是你打牌输了五百块钱你可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是这把苋菜多了五分钱，你却觉得吃了蛮大的亏。你坚持要还价，当然就便宜了那个五分钱，你于是一脸得意洋洋。你要大奏凯歌，你要班师回朝。

　　我们街上的菜市场一切应有尽有。那些卖活鱼的、卖海鲜的、卖小菜的、卖卤制品的，都有自己的地盘。不过菜市场永远都显得肮脏，地上总是湿漉漉的，菜叶子扔得四处都是，虽然有两个中年的下岗女工不停地拿扫帚扫地。她们的额头上老是粘着被汗水浸湿的一绺黑发。她们只是趁着捶背的时候喘息一下。为生活计，她们干着她们厌恶的工作。

　　菜市场是整个城市最具有小市民气的地方，是斤斤计较、挑肥选瘦的地方，是把一分钱看成一块钱的地方，是又占便宜又卖乖的地方，也是使我们充满五味俱全的日常快乐的地方

　　。

　　市民气息和烂白菜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弥漫在从早晨到黄昏的空气中，弥漫在那些有透明瓦的大棚里，弥漫在人们的衣服上。你稍稍注意就会发现，小孩子是很少到菜市场来的。这样也好。小孩子最好不要过早地闻到这股难闻的气息。小孩子应当到有太阳和鲜花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