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系列维护农民工利益的政策、措施的推出，近年来在北京，恶意欠薪的现象已基本杜绝，但在某些城乡结合部，仍有一些“黑心老板”，想尽办法克扣农民工兄弟的血汗钱。对此，社会当然不会坐视不管。在北京，活跃着这么一批市民，他们通过热线等方式组织起来，热心帮助农民工维权。当然，讨薪这种事，不但要能说会道，还要懂法律、有胆量、有计谋……
在马阳的监督下，服装厂的农民工终于领到了工资。
交锋一
老板认为他们是“托儿”
2006年8月初的一天，北京王府井“小小鸟打工互助热线”的办公室，电话铃声响了，工作人员马阳拿起听筒：“你好，小小鸟打工热线。”对方是个男性，带着明显的南方口音问道：“你们能帮农民工要回工资？”
马阳从这声音里听出了胆怯、羞涩和不确定，他笑了，说道：“你先说说具体情况吧。”
原来是一群大兴某服装厂的工人，共29人，在这个厂做了将近两个月之后想辞职，但是老板以没做到合同签订的一年期限为由，说要扣他们这50多天来的住宿费和伙食费，一天扣三十块钱。
如果照这样扣的话，很多工人不但拿不到工资还要赔偿给老板钱，这就等于很多工友这两个月算白干了，还要搭上自己的钱。
“我们这两个月起早贪黑地工作，现在他竟然把工资都给扣光了……”南方男子说到最后情绪明显激动起来，结结巴巴说不下去了。
每年的6月份到9月份，这种服装厂的工人和老板起冲突的案例最多。马阳听完南方男子的讲述，劝他们不要激动，小小鸟一定会尽力帮他们协调好这件事。他要他们明天派几个代表到办公室来，一是核实他们的讲述，二是当面再了解一下详情。
第二天中午，四个女子和两个男子来到了小小鸟的办公室，他们风尘仆仆地从大兴赶到王府井，六张年轻的脸上显出疲惫和焦虑，办公室的沙发不够长，他们挤得紧紧地坐下，有点局促不安。两位男子穿着拖鞋的脚下意识地往沙发下面缩。
马阳很快从他们带的各种证件和资料里核查出情况属实，他照着工人们给的老板的电话号码拨过去，电话通了，马阳说：“张老板你好，我是北京小小鸟人民调解委员会调解员……”
原本以为会碰钉子，没想到老板非常友善和客气，短暂的交流后，老板就答应马上妥善解决，不扣除工人们一分钱。
当天下午，从王府井赶回大兴的六位代表还没喘口气，老板已经阴沉着脸出现在他们面前，他把所有的工人召集在小院里，情绪非常激动，挥动着双臂说：“你们真聪明啊，找两个老乡打电话骗我呢。想要回工资？不可能！门都没有！你们还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吧。”
几分钟后，“小小鸟打工热线”又接到了工人们从大兴打来的电话……
农民工们领完工资后离开了这家服装厂
交锋二
没有等来老板，却等来了警车
第二天一大早，马阳在王府井公交站牌下等待昨天下午联系的两名志愿者，万国法源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志愿者潘志东先赶到，两分钟后摄影志愿者李清源也赶来了。
三个人挤上公交车奔赴大兴，去找张老板证明他们的身份，并期望当天能帮工人们解决工资问题。
从王府井到大兴，一路他们不断地下车，上车，再下车，再上车，倒了四次公交车后时间已经是中午12点多。距离那家服装厂还有一段路，但是这段路不通公交车，三个人犹豫了一下，是步行过去还是打车？
小小鸟是公益组织，靠社会募捐、国外基金会的项目支持和志愿者们集体劳动挣钱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存，各项费用都是精打细算，坚决不浪费一分钱。但是时间已是中午，为了早点赶到目的地帮工人们解决问题，三人一咬牙拦了辆出租车，在坑坑洼洼的路上又颠簸了半个小时，最终到达了目的地。
下了车，他们看到二三十个工人都在门口等着他们呢，几个昨天见过马阳的代表喊着：“来了来了！”人群就朝他们迎上来，人人脸上写着兴奋和希望。
在张老板办公室，张老板热情地给三人让座倒茶。工人们都站在院子里等消息。小小鸟在调解这类农民工和老板的矛盾时，都尽量不让双方当事人面对面，以避免直接冲突发生。
张老板倒完茶，满面笑容地说：“你们先坐，我回屋有点事，一会儿就过来。”说完就去了自家房间。三个人就坐在那里等他，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十五分钟过去了，他还没出来。三个人觉得有些不对劲时，鸣着警笛的警车已经驶进了院子。
两名警察下车后，张老板也出现了。马阳和两名志愿者走上前去讲述了事情的原委，把自己的工作证也给警察看了。弄清真相后的两名警察把老板叫到了跟前：“不要随便打110，我们的事情多着呢。你赶紧配合马阳他们的工作，把这事情马上解决了！”
老板毕恭毕敬地听着，一直点头称是。第一回合，马阳他们胜利了。
小小鸟热线在北京西站向农民工发放《打工者融入城市读本和农民工法律维权技巧手册》
交锋三
差点发生暴力事件
送走警察，张老板态度又转为友善，看起来是要和马阳三人好好谈谈的样子了，四个人坐在办公室开始协商。工人们依旧在门外等消息。这期间马阳不时跑进跑出，在老板和工人们之间传话。一个小时过去了，谈判陷入僵局，张老板把扣除的钱降到每天10元后坚决不再往下降，马阳和工人们都认为依旧偏高。
下午两点，办公室的空气非常紧张，双方都靠沉默坚守各自的防线。几分钟后，马阳说：“我去趟卫生间。”
他起身离去不久，两个大块头的工人冲进门来，表情愤怒至极，像准备破釜沉舟的样子，指着老板的鼻子喊：“算了，不谈了！咱们打吧。”沉默转为喧嚣，一场斗殴眼看就要发生。
马阳这时候出现在了门口，他大喝一声：“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我看谁敢动手！”两位工人在他威严的吆喝声里安静下来。往下马阳开始批评两位工人，并要他们向老板道歉。
心有余悸的老板对马阳心存感激。这场风波成了催化剂，两位闹事的工人离去之后谈判顺利进行，张老板把每天扣除的钱又从10元往下降，从8元到5元，最后降到了2元，等于是象征性地扣除。
达成协议后马阳和另外两名志愿者拿着计算器帮每个工人算工资，老板拿出厚厚几摞百元钞票准备付给工人们。29名工人排着队领工资，几位女工高兴地流了泪，她们哽咽着对马阳三人说：“太感谢你们了。我们原本想着这钱都要不回来了。”
这时是下午三点多，马阳和两名志愿者还没有吃中午饭。先领完工资的工人们已经从宿舍里把行李装好提了出来，等着工友们结完一起离开，编织袋、塑料盆、暖瓶摆了一院子。
事后交代
老板咨询法律问题
发工资的时候，老板在马阳耳边说：“你们能不能等到他们走了以后再离开，我怕他们再找我闹事。”于是，马阳和两名志愿者等给工人们发完工资后，又和老板一起把工友们送出门外，看着他们一行坐上车离去了，才想起来还没吃午饭。这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张老板一再邀请他们留下来吃顿饭再走，说有一些法律问题想咨询他们。后来，张老板一直和小小鸟保持着很好的关系，和马阳他们成了朋友。但是他到现在还不知道，那场起了催化剂作用的风波，是马阳和工人们合演的一场戏——在马阳跑进跑出为双方传话时，从工人们那里得知老板吃硬不吃软，于是想到了演场戏让老板退步的办法，没想到还真成功了！
链接
小小鸟打工互助热线
1999年6月在北京成立的公益机构，由以魏伟为代表的几个来京打工者创立。他们的使命是：关注城市中的流动人口，在融入城市、就业咨询、法律咨询、心理咨询、劳资纠纷调解等方面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们的口号是：互帮互助，公益社会。在近8年的时间里，先后为86000多名进城打工者免费提供就业信息、法律咨询、法律援助和就业咨询，帮助讨回拖欠工资9000多万元，举行过300多次各类社会公益活动。目前已在深圳和沈阳开设两家分支机构。
撰文 实习生 高艳鸽
摄影 李清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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