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3月的一天,在农村同学的带领下,同学们出城挖老鼠。那天风特别大,我们挖了一窝田鼠共四只。回到学校后,我们才得知斯大林死了。”关庚54年前被批评为“思想不积极”的初中作文,收入了54年后他在中国青年出版社刚刚出版的《我的上世纪:一个北京平民的私人生活绘本》(下称“《我的上世纪》”)。
500余篇短文,600余幅插图,关庚以一个亲历者的平民身份,栩栩如生地描述了自己的童年、家庭、求学和婚恋等故事。
上世纪50年代读过的挪威漫画家古尔布兰生的《童年与故乡》给他很大影响。2000年,退休的关庚应聘上了国家大剧院工程的监理工作,“闲一点,晚上就把过去经历过的事情画个两三幅”,断断续续画了三大本。妻子贾静媛的学生看了就怂恿:“关伯伯出书吧!”
中国青年出版社副总编辑李师东和责编庄庸解释说,“我们2004年左右就意识到,这个时代最核心的特征,就是正在全面进入‘我’的时代”,“《我的上世纪》就是对普通大众正在进入‘我时代’的一种应对:我的世纪我见证,我的人生我讲述,因为我说,所以精彩。”
该书特约编辑萧盈从2006年3月开始,在一个多月里每周两次去拜访关庚做口述实录,“一个图一个图一个故事一个故事地过一遍”,“结婚等情节没有就补进去。”萧盈一度甚至想约请作者把关庚家族的故事写成小说。
难忘童年的记忆
1939年12月19日,他出生于北京欢畅大院6号。3个月后就被生父黄襄中(他称“呆呆”)过继给了寡居多年的大姑黄墨倩。
关庚对日本投降那天的情形记忆犹新,“夜深人静时,无线电发布了这一消息,呆呆用棉被捂着无线电听到的。一听到这个大好消息,呆呆立即打开西屋的后窗户,大声叫喊:‘胜利啦——’”,“于是,前后院的人都起来了,大家一起到前院听收音机,听完之后摆桌做菜喝酒庆贺,折腾了一个晚上。”
抗战胜利后,在高等商业学校教会计的呆呆通过短短几个星期自学好英语就“下海”了:盘下冷饮店、开餐馆“福寿馆”;雇用七八个人开卷烟厂;与人合开了文物商店“懋龙”,“那时来商店的美国人很多,一度很红火”;后又与人合开了“夏龙”妇女用品商店,“一时引得一些大使夫人光顾,苏联大使尤金的夫人即是其一。”
关庚的姥爷黄佩华(关庚的亲爷爷)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学的是博物学,“是自己硬考上去的”,“他出殡那天,故宫博物院还派人来请教他”。而爷爷关质勤(关庚养父的父亲)曾于清末留学德国,后在北洋政府陆军部担任主管军用装备的将级军职。
1947年,关庚上了新鲜胡同小学,“李敖也是这个学校的,比我们早四五年。”1949年10月1日,关庚一早就和大舅妈(生母)去灯市口贝满中学看大姐黄吉吉冬的庆祝游行,“她们队伍中最显眼的是为晚会准备的五角星形大纱灯”,“下午全家在东来顺吃的涮羊肉。晚上又看了庆祝国庆全市人民提灯会。”
我一生都无法弥补的缺憾
1956年到1958年,关庚上高中,班上俄语好的同学还会写信给苏联中学生交笔友,“苏联发射第一颗人造卫星那会儿,它经过北京上空时大家就欢呼。”
1954年是“公私合营”的高潮,“懋龙的买卖一落千丈,公私合营财产评估时只估价一万元。”
关庚在1957年“反右”前后并没有受到特别大的冲击。“你要前脚工作,我就后脚跳河。”毕业于解放前的华北大学的娘在关庚1958年高中毕业本可以就业时鼓励他继续深造。他如愿进入清华大学开始为期6年的土建系的学习。
在清华期间,关庚多次迎接过苏加诺、格瓦拉、金日成等外宾,“贵宾一过来我们就高喊支持的口号,煞有其事,好像为世界革命作出了非常大的贡献似的。”
“我就不理解现在的孩子为什么都减肥不吃饭”,妻子和关庚对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最深刻的记忆还是饥饿。三年困难时期,每个月的粮票是31斤,“吃饭时要有很大的毅力,才能不超过定量。”
1965年到1969年,关庚在半工半读建校任教。有一次,学生们逮了只野猫,又是给猫剪指甲又是用水淹,最后用敌敌畏毒死了小猫,但折磨它的学生又给小猫立了个墓还挨个儿磕头,“我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这可能也是‘文革’时病态心理的一种表现吧!”
当时忙于政治运动不能经常回家,娘在1966年1月17日永远地离开了关庚,这给他留下永久的痛和悔:“娘的一生太不容易了,到该我尽孝时却又离去了,这是我一生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他这几个孩子都没有孬种
1970年,关庚从住了近30年的欢畅大院搬到了西苑门夹道10号。6年后,关庚全家和所有中国人一样都经历着这个灾难深重的年份,“周总理去世、东北落下了陨石、朱德逝世、唐山发生了大地震、毛主席逝世。”1976年10月的一个夜晚得知“四人帮”倒台后,“我们被这消息惊呆了,大家兴奋极了。”
1976年7月的唐山大地震,关庚全家在中山公园的中山堂屋檐下躲过一劫。
从1969年到2000年,关庚负责承建了新华社工程、西南郊区冷库工程、同仁医院工程和人大常委会办公楼的维修改造等。但妻子在南长街小学“37元钱的工资挣了17年”,关庚也没有利用工作便利为妻子调动工作。贾静媛说起关庚又爱又“恨”:“像他这样的,别人都有好几套房子了。”
关庚的家族已不复当年父辈开涉外商行和祖上留学德国与日本、位居政府要职的显赫,但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平淡,“呆呆的7个孩子没有一个是孬种。他们都对这个社会有贡献。”关庚的姊妹多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和哈尔滨工业大学等名校。虽然大姐在“文革”中过世了,但外甥小苍让他们足以骄傲:“他在联合国总部做译员呢!”
2004年,关庚因为脑血栓开始了彻底的退休生活:“平时在家里画画儿、看书,还养了几只小乌龟当宠物解闷儿”,“天气好的时候就和老伴儿一起去公园玩玩儿,生活过得很平淡、很安逸也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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