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六日,台湾“云门舞集”的创办者和灵魂人物林怀民在北京大学百周年大讲堂演讲,讲述自己的创作之路。 中新社发 杜洋 摄
中新网6月11日电台湾当代著名编舞家、云门舞集艺术总监林怀民日前接受香港《亚洲周刊》专访时表示,历史沉淀是台湾文化的重要资源,否定历史的做法只能是“减法”,“去中国化”是不可能的。
他说,台湾有故宫、诚品书店,也有槟榔西施文化,显示整个社会一方面朝精致方面走,一方面各阶层也散发蓬勃的热力;他期待未来的台湾地区领导人能以老百姓观点看台湾究竟需要什么文化政策,不要让政治干预文化艺术。
以下是访谈摘要:
问:云门今年七月要到北京公演,要演什么?
答:有两套节目,一套叫《白蛇传与云门精华》,从一九七五年的《白蛇传》到二00五年的《行草》,都是选粹,可以看到我整个编舞思维的改变,让大陆各行各界看看云门走过的路,上次去北京的时候是十四年前,一九九三年。第二个节目是整本的《水月》。
问:身为一个文化人,你认为台湾的文化力在哪里?
答:人,在它的人、在它多元文化的渊源。
问:你怎么看最近民进党的“去蒋化”?
答:我觉得历史应该留下来,做一个见证,你是有过去、有积累的。
问:你怎么看“去中国化”?
答:你怎么能够不吃粽子?你怎么能够不吃月饼?你怎么能够中元节不拜一拜?
问:你认为这是没有效果?
答:对,它不可能的,你“去中国”去完以后就只剩下好莱坞文化,好莱坞可以堂而皇之进到你家里,你怎么可以没有唐诗三百首?那是不可能的,我觉得文化归文化,政治归政治。
问:台湾文化力如此奔放四射,根源在什么地方?
答:在于它是个移民社会,农村的移民个性还存在,这是台湾文化里的一部分,现在的民意代表还保有这样的个性,我觉得那也是台湾人的生命力,但台湾永远要找它的平衡点,从台风、地震要重建,这大概是台湾的宿命吧!
就是有台风、地震,每年都要来,你就必须重建,也锻炼出台湾非常泼辣的生命力,所以外人在看台湾的电视,看到所有的政争,好像民不聊生,可是大家过得好好的,我们在一个浮动的状态下找到一个平衡。至于真正的主流要稳定下来,主流包括文化、政治的取向等,我想都需要更大的智慧。
问:所以你对蓝绿的对立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答:我想老百姓都很厌倦,可是到最后你归咎于政治人物的问题也无济于事,这些人也是民众选出来的,我们也在历练民主的过程。(第1页,共3页)页码: 1 2 3
云门舞集2自二00三年推出“波波系列”以来,已有超过七万五千名大小观众观赏。该剧的服装鲜艳华丽,在动作编排中加入了芭蕾、现代舞、武术等多种元素。中新社发路梅 摄
问:台湾文化的发展,企业赞助扮演很重要的角色?
答:很重要的,刚刚我没有讲的是,事实上,我们也碰到一个危机,就是企业的赞助的风气,在九十年代以后开始展开,云门之所以活到今天,并不是因为政府的资助(只占云门收入的百分之十五至十六),而是民间企业的赞助。但这几年我们也碰到有些企业告诉我们爱莫能助。
问:为什么?
答:因为它事业的重点已经搬到大陆,它这一类的公关营销乃至形象塑造的预算也搬到大陆,所以目前是有这样的问题。
问:台湾文化的热力在两岸三地比较,具有哪些特点?
答:它非常丰富,老百姓也非常好,这种种加起来它有很大的潜力,可是它一直没有被统合,使它力量发出来。就像我刚才举的例子,民进党在语言上没有提升,为什么不讲比较优雅的语言,而要讲“国安局”秘书长陈唐山批评新加坡没有LP(男性生殖器)那种粗俗的语言?
还有像台湾的前辈画家,尽管不是世界最伟大的画家,但画的就是我们,而且把我们美化了。这些东西都没有被真正提出来,或者说做得还很不够。这已经不是蓝绿的问题,而在这块地方你过去的文化、过去的东西要被整理出来,不然你好像永远在真空的状态。
问:几个华人地区,如香港、大陆和新加坡各自碰到哪些文化的困境?
答:这几个地方一直碰到文化困境问题。大陆努力在恢复传统文化。香港政府对文化非常着力,在表演艺术以及本身的团队,但最后它出类拔萃的并不是整个生态,而是一两个人。像我很佩服香港的“进念.二十面体”,它非常的国际化,创作力很兴旺,它在推动文化政策、改变政府,台湾没有这样的角色。新加坡总是从整体的东西来看待文化,从观光吧,这些东西它很努力在推动。所有这些地方都面临一个共同的严重问题,就是商业化。以大陆来讲,它以前是很多公有单位,它现在要自负盈亏,所以它必须努力在票房上想办法,这样的结果就导致商业化;我现在讲的都是表演艺术,香港本身市场小,新加坡还在培植,能不能长出什么东西还不知道;台湾有四五个国际性的团队,那是惊人的事情,可是我们自己不觉得。
问:台湾人都以我们有云门而自豪,可是很多人在问,为什么只有一个云门?
答:很简单,时代不一样,事在人为,不应该有另外一个林怀民,或另外一个云门,但是我们要为未来有才华的团队铺成一个好的生态,我们是从患难过来的,所以怎么样节省,怎么样苦撑,怎么样忍耐,这些都是我们这一代人本分,我们被那个时代拨弄得必须是这个样子,今天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不一定有这么坚韧的东西,所以你必须要很多的生态给它,像我们今天看的“波西米亚”这个小剧场,有很多这种团队出来,给它活下去,生活里除了电视节目以外,对老百姓来讲,有别的选择,你生态好的话,人就会出来,你可以挑嘛。
像大陆的表演艺术来讲,它有点青黄不接的状况,刚刚我讲商业化的问题,晚会性质的演出、大红大绿的衣服、人海战术的表演、非常一致的动作,它人才济济,不一定有好的作品。但是它已经开放了,假以时日,它会出来的,因为你的创作力、想象力,是跟你头脑的自由程度成正比的。
问:这也是台湾的优势吗?
答:很重要、很大的一个特色,完全的自由,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云门今年春季排演一个新的作品叫《断章》,编舞的人是三十六岁、去年往生的伍国柱。一开始的五分钟,男舞者、女舞者都是穿着小裤子、上半身是裸露的,就跳了五分钟的舞。第一云门没有拿它来宣传,第二报纸也没有报道,事后也没有渲染,最重要是观众看的时候也没有紧张,媒体的记者也没有起哄,就是作为很正常的事情看待,这不容易吧?(第2页,共3页)页码: 1 2 3
云门舞集亮相上海新天地。 中新社发 翁广解 摄
问:你是在强调观众素质?
答:是,在一个多元、自由开放的社会,它最后就沉淀了,这样的观众跟这样表演艺术的结合。
问:你对二00八选举有什么期待?
答:我希望选举的时候不是口水战的选举,而是谈论议题的选举,我希望选举的时候,所有的媒体应该对台湾所面临的重大问题有深入讨论,小到统一代表什么意思、我们的环境应该怎么样,应该来面对所有的问题,而不应该把整个焦点变成情绪性的东西,媒体也不应该像做“起居注”或者连续剧一样的报道,不是谁说什么、谁又在怎么回嘴,我觉得我们应该冷静下来看台湾到底面临什么问题。
问:你期待下一任能在文化方面做什么事吗?
答:我希望应该从老百姓角度看待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文化政策,而不是从功利,譬如选票、国际来考虑,更重要是政府有没有把老百姓的精神生活看作是它的责任,我认为这是非常重要的愿景,未来如果政府觉得这是它的责任的话,它必须大量的投资,有周密的配套,使得这些投资的东西不只到团队、不只到作家,而是除了到这些创作者的身上之外,还要有一个配套,使得这些创作出来的产品能够变成老百姓生活的内容,让每个不同阶层、不同年纪的人有不同的选择,要有整套的做法,而不只是办活动,没有后续。
林怀民小档案
一九四七年二月十九日生于台湾嘉义,十四岁发表小说,大学时代就读政治大学新闻系,一九七二年获美国爱荷华大学艺术硕士,留美期间边攻读边研习现代舞,一九七三年在台北创办“云门舞集”,创编大量现代舞作品,获奖无数。一九八三年应邀创办艺术学院舞蹈系。林被视为“二十世纪伟大编舞家”之一,二00六年获国际表演艺术家协会颁“卓越艺术家奖”。
(第3页,共3页) 页码: 1 2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