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郑斌 黄月波 文烨郑利平清晨,灵渠南渠头插起一面红旗,渠边人家便不能下渠洗东西。这个时间段,只允许挑水。等到9点钟,红旗取下,女人们都蜂涌着出门,聚集在渠边洗洗涮涮。整条渠边,顿时热闹起来。
这是1978年时的水街。
今天的水街,换了一个面孔,更像一条街了。但住在渠边的,依然是那些人家,灵渠的水,也依然和30年前没什么两样的从家家户户门前流过。
每天早上6点就起床,稍后拄着拐杖沿灵渠走个把小时,逛完整条水街,是71岁的周长保近两年每天生活的主要内容。
新的水街长达1公里,两边的青砖白墙、楼阁长廊,以及小桥、杨柳、流水,像一座开放的公园,令这里的居民感到惬意,也让周长保经常回忆起旧时的水街。
80多年前,周长保的父亲乘船来兴安谋生,就住在水街。父亲选择水街,是因为这里是当时方圆千余里内最繁华的商业集市。
周长保依稀还记得,在他四五岁时,这条当时只有五六百米长的小街,除了父亲开的染坊,周围便是林立的米铺、旅馆和各式商号,过往居民、商贩行色匆匆,一条条从水街中的灵渠穿行而过、划着乌篷小船,从上游和下游运来各式货品,站在船头,几乎触手可及水边的水柳。渠边,挑着米担、干柴等待出售的农民,用吆喝声谱写着水岸生活每一天的旋律。
那时的水街,是周长保见到过的最热闹的水街,但却不是最鼎盛时的水街。
历史上的水街,远比周长保见到过的要繁盛。
史料记载,水街始于唐代,据传为魏国公李靖率大军平定岭南后所建。
它最兴盛的时候,是在明清时期。这个时期的水街,两岸浓荫叠彩,翠柳成行,客来街头闻歌舞,酒肆茶坊飘清香。
古时的水街,虽然略显狭小,但最多的时候也曾住进了2000多人,相当于兴安县城人口的1/3。来自湖南、江西等地的客商慕名而来。江西人做生意,湖南人做石雕、木雕、木刻,他们用自己的先进理念,融合岭南文化的细腻,独创了水街特色商业艺术文化圈。
既使到现在,水街上常见的工艺品,以及特色商业小摊,据说很多也都是这两个地区的人在做。这些人后来有了自己的圈子,慢慢就形成了兴安历史上比较有名的两大商业会馆,江西会馆和湖广会馆。
灵渠漕运功能淋漓尽致地发挥,是水街得以持续繁盛的根本。清朝后期,过往灵渠的船只最多的时候,一天有230条。北方的船只给南方地带运来布匹、铁器,南方船则向中原地区输送盐、香料、土特产,他们在水街交融,船歌帆影,商业氛围鼎盛一时。
对于水街的描述,清朝梧州学政苏宗经有一首诗,“径缘桥底入,舟向市中穿,桨脚挥波易,蓬窗买酒便”,真实反映了水街盛极一时的面貌。
从唐代至清朝,水街持续繁荣了千年,但随着灵渠功能的变化,步入现代的水街,也在发生着改变。
民国时期,铁路、陆路交通日臻完善,使得灵渠漕运作用大幅减弱,一度繁荣的水街,也开始由荣转衰。
对于这种变化,彭书骥体会最深。
彭书骥记得,抗日战争前,水街大大小小旅馆有几十家,那时,虽然连年战乱,旅馆比较多,但由于南北贸易尚通,灵渠的交通运输功能也还在,水街还能留住一些客人。
当时,彭书骥开有一家客栈叫“彭茂祥”。每天中午,一些湖南、浙江的小商贩会到他的客栈休息,彭书骥都为他们准备中饭。住一次5分钱到3毛钱不等,一天下来,彭书骥总能赚个几块钱。
可惜好景不长,后来爆发了抗日战争。日军为了打通大陆交通线,加强了对各城市河道的控制,沿途一些商贩为躲避战火,纷纷停止各类交易,来往灵渠的船明显少了很多,彭书骥的“彭茂祥”客栈和水街大小旅馆一样,每天不得不接受门可罗雀的事实。
水街冷清了,几个月等不到一个客人,彭书骥干脆摘下了客栈招牌。
刚摘下招牌的那几天,彭书骥很不适应,总以为自己还在开旅店,后来实在憋得慌,他在门口放了个草垫子,意思是提醒过往客人这里还可以住宿。久而久之,形成一种惯例,来往水街的人,只要看哪家门口有草垫,就知道是否能住宿。
抗战结束后,来往水街的人又多了起来,但由于历史的创伤,以及灵渠漕运功能的进一步弱化,水街彻底进入了一个萧条期。到解放前,一条街只剩下了五六家旅馆,两旁的马头墙、旗楼,小青瓦盖的房子,还有木刻门窗,因为种种原因,也先后损坏了。
解放后,陆路、铁路和航空交通设施的大幅建设,彻底结束了灵渠水运功能,繁盛了两千年的灵渠,开始慢慢被忽略。
随着时间的流逝,水街两边商贾云集的市井风貌,荡然无存。
千年灵渠沟通了两大水系,水街的存在,使兴安、桂林,乃至整个南中国的经贸成功与中原地区对接。因此,如果说灵渠是一个伟大的古代水利工程,那么水街则是中原和岭南千百年文化交汇点。
曾经的水街,说是苏杭的江南水乡,却又露出些许百越情调;说是岭南的古朴民风,偏又蕴含丝丝江南水乡韵味。
兴安人一直把这条韵味十足的水街,当作他们文化繁荣的象征。为了再现兴安文化精粹,解放后,当地政府曾反复论证过恢复水街原貌的可能性,并对水街进行了多次大改造。
其中在刘建新的手上,就记录了水街三次大的改造。
刘建新是兴安灵渠文化研究协会会长,原兴安县县志办主任。在他的印象里,正是这三次改造成功塑造了水街的今日风貌。
三次改造,第一次是在上世纪80年代,主要是拓宽水街道路,改造水街建筑设施。这次改造,基本恢复了水街的完整性。
第二次是在90年代中期,重点改造水街公用基础设施,原本破烂的房子外墙这次改造之后都贴上了瓷砖。此时的水街,开始露出些许古时面貌,居住这里的人口开始增多,不过在商业氛围上,依然未能重现昔日的荣盛。
于是,兴安人对再现水街盛景的期望越来越高。
进入21世纪,兴安县政府做了一个灵渠旅游规划,其中重点提到了水街景区建设。兴安县政府的想法,就是把水街建成由秦汉文化、古桥文化、古雕塑文化、灵渠历史文化、岭南市井风俗五部分组成的文化旅游街区。
按照这个规划,也就是 2003年,水街开始了第三次改造,确切地说是重修。
在恢复性建设上,充分重视历史文化的挖掘和展现,水街这次史无前例的重修,基本重现了繁盛时水街的概貌:徽派风格的亭台水榭,具有典型荆楚文化风格的湖广会馆,百米雕塑长廊、古石雕,流水潺潺、杨柳依依……
如今,走在灵渠古道上,我们可以看到,一条承载百越文化和中原文化的仿古水街,业已成型。
曾经的水街,在灵渠2000多年的舟楫来往中,渐渐失去它的繁华和喧嚣。是兴安人对灵渠文化的崇拜,复古了这条水街,并给它赋予新的内涵。
58岁年的夏唐东,曾只是住在水街的一个普通渔民,新水街的改造,使他祖祖辈辈留下的有200年历史的老房子,和他那精湛的补网技术融合在了一起——一个古色古香的渔具店,每天都会为他迎来远道的客人。
略显青涩的郑涛,在很多大学生都在疲于找工作的时候,22岁的他,在水街已经有了两家属于自己的咖啡吧。3年前,几乎没有人会相信,这里可以融入如此现代的生活方式,但是,一次彻底的复古,改变了一切。
文化的传承,赋予了新的水街独属自己的存在方式,也让河岸人在兴安“旅游兴县”的大背景下,悄悄改变着他们的生活。
灵渠交通功能的消逝,让新水街上的渠道里很难再现“径缘桥底入,舟向市中穿”的情景。我们期待,复古的街景与现实的旅游经济获得完美融合,也许那时,水街将展现出另一种辉煌。
水街的未来,仍值得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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