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新闻网-成都日报讯 :
钱红丽
在中国的民间节日里,端午是最素淡清洁的节日——惟有这个日子,人们想起在门头插两种艾和菖蒲的植物。
人类什么时候学会的——用植物装饰日子,用花朵装饰爱情?
上世纪70年代,端午的早晨,当外婆把粥煮滚,熄火,焖一会。
过一小会,蒜头被焖熟,用火钳夹出来,捧在手上,烫得来回换,吹去浮灰,一瓣瓣剥皮,然后放进我嘴……
香,糯,无尽的滋味,像一个人置身小镇,小镇里全是哑巴,惟有我一人享受着言说的乐趣……
没有移步,只站在锅台边,几只蒜头就被悉数吞尽。拍拍双手浮灰,对着镜子伸伸舌头,黑的——显然,余温太猛,几瓣被烧焦的蒜头也悉数进肚。
外婆言:端午这天,吃了新蒜头,一年里,肚子都不会疼。
新鲜的艾,早已被砍回,插在大门两侧,还有宝剑一样的菖蒲……粽子,在早年的记忆里,没有它的戏份,它始终是个哑角。那时,家里不大景气,糯米乃稀罕之物,尽管种植过,想必也是换钱的工具。
21世纪的某个早晨,买菜途中,偶然听见一位老太报出那鸡蛋“七毛五一只”,我在心里深叹一口气,条件反射地想起睡在乡下山坡上的外婆——
在我遥远的年岁,每当外婆端出整整一葫芦瓢鸡蛋,拿回的,只薄薄的几角人民币。它们大部分用于买盐之需。因要将牙膏省给舅舅,外婆用盐粒刷牙。她的牙齿很白。
那些粗大的黑得发亮的盐粒,一直以不可重来的珍贵留在我幼年的记忆里:
连续干旱,田园荒芜,能够佐饭的只能是一些咸菜。外婆会想办法,她用菜籽油炒盐粒,满壁生香,盛在碗里,用锅铲柄一点点将盐粒剁碎。一碗白粥盛好,用小勺舀一些盐拌进去,白粥上浮动灿烂油花……这是我吃过的最香浓的粥,堪比豪宴。跨过21世纪,她余味尚存,日后,当我搜寻,企图与之重逢——好比置身小镇,小镇上的居民全是聋子,惟有我一人可以独听天籁一般的潺潺流溪……
听城里人言,端午这天要吃“五黄”:黄酒,黄鳝、鸭蛋黄、黄鱼等。比起我寒微的出身,这未免太过奢华。我只早早将艾买回,插在电动车的篮子上,一路骑回,呼呼生风,清新的艾香里,隐现着有关外婆以及稻圩村的记忆——站在山岗,远处的白荡湖帆影点点。我从未躬身过湖边,只把所有的向往,都寄托在一遍遍的热望里……
生命里,有许多的向往热望,一如节日,就是把那些故去的亲人聚拢于记忆里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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