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诗集《铿锵青藏》就要出版了。回顾三上高原的创作过程,我心潮澎湃,激情难抑……
2004年秋,《诗刊》、《人民日报》等新闻单位联合组织青年诗人赴青藏铁路工地采风创作,我也有幸踏上了这条豪迈之路。在唐古拉山口的漫天大雪中,远远望着褐色路基上如蚁的劳动者和玩具一样橘红的钻机、铲车,我感慨万分,脱口说了句大话:“伟大的工程,应该有与之相匹配的精神产品。
”同时,也萌生了为青藏铁路创作一部长诗的想法。
后来的数次高原之旅,都是一回回精神海拔的提升,更是一次次对体力、意志、信念的检验、淬砺与锻打。高原旷阔,雪山高耸,车轮滚滚,大路朝天。在路基上,在桥墩下,在辗转难眠的高原之榻,我用笔、用脑、用心记下了很多很多。
我是养路工出身的铁路职工。走进久违的工地,那么多意象、灵感在笔尖蜂鸣般萦绕;走进久违的工地,那么多激情、梦想在血管中奔淌!
记得在南山口工地,我们一走进轨排组装车间,立即被硫磺和油脂的气息所吸引,那些钢轨、轨枕、螺栓,无论尺寸还是形状,都是我熟悉而热爱的。蹲下来,我和工友们一边劳动一边谈心,谈他们对这条铁路的印象和感情。
在风火山冻土观测站,一位坚守岗位26年的冻土工程师触发了我的写作灵感。后来,我在那首长诗中写道“面前,那个厮守冻土的人/寡言少语,像一块祭献高原的石头……他嘴唇黑紫,为节省气力,他用眼睛说话……想家了,想亲人了,就搂着被子哭/寂寞了,伤心了,就自己给自己唱歌/或者领上那只小黑狗,徜徉荒坡,漫无目的地踯躅”。
在沱沱河营地的难眠之夜,我强忍头晕目眩,记录着高原上月光赐予的灵感———“它是柔软的有弹性的/甚至在朦胧的月光下它是/半透明的……再仔细一点/就能看见里面悬浮的石子/水草般摇曳的钢筋鼓胀的力”(《桥墩》)。
在可可西里长达11公里的清水河大桥,我听到了一个温馨的故事———在工期紧张的当口,指挥部下令停工为迁徙的藏羚羊让路。于是,我在诗中写道———“只有在野生动物的通道旁/一向雷厉风行,让人敬畏的总指挥长/才像一个害羞的孩子,半蹲半坐/躲在隐蔽的地方,观察通过的藏羚羊/从中午捱到天黑,一双熬红的/汉子的眼睛里,竟然闪现出母性的柔情”(《总指挥长是一位诗人》)。
在楚玛尔河营地,一对夫妻的故事更让人感动。由于高原特殊的地理环境,同为青藏铁路建设者的刘正道和方文红夫妻,几年之间不能同床共枕。每天,他俩只能傍晚到河边走上一会儿。
海拔5072米的唐古拉营地,漫天大雪中,一面高高飘扬的国旗是那么崇高又那么亲切。在低矮的工棚里,我们与铁十八局第六项目部刘副总指挥和耿志国总工程师进行了一次艰难的谈心。因为缺氧,我们的谈话在间或的沉默、低语中进行。望着他们黝黑的脸膛、紫紫的嘴唇和坚毅的目光,我知道了很多感人的故事:在自然条件恶劣的高原,他们一年中只有3个月可以干活。早晨,从睡袋中冻醒的职工要漫山遍野寻找大风刮走的帐篷。2003年夏天,为控制“非典”蔓延到青藏高原,有的职工子弟连高考都不能回去。一位东北工人捏着父亲去世的电报踉跄着攀上山头,朝家乡的方向咚咚磕头……铁路建设者感人的故事,高原旖旎的风情、神奇的传说,特别是一条高原之路具象、抽象的多重意义,激发了我的创作热情。
老师、领导、朋友们都对我选择的这个题材十分看好,纷纷帮我提供素材、资料,出主意想办法。印象最深的,是那位我尊敬的青藏铁路总指挥长的话:“建议你这部作品,要很好地表现人、工程和自然风物,你要以这三个足撑起你的诗意之鼎……”铁路局一位领导也对我说:“你是养路工出身,身体棒,建议你真正深入到高原铁路最艰苦的地方,把青藏铁路人挑战极限、勇创一流的精神内涵挖掘出来,把迢迢天路和美丽高原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神秘关系以诗意之笔阐释出来……”
于是,我一边整理原来的作品,一边重新构思,也陆续收集起关于青藏方面的书籍和文学、音乐、影视作品。我下定决心,在稿纸上再修一条诗歌的“青藏铁路”。
4年间,我三上青藏,从刚开始的好奇、恐惧变成了后来的向往和迷恋。乐此不疲地搜寻、积攒着筑路的砖石、钢筋、混凝土和铸鼎的金属。慢慢地,觉得自己的身心逐渐融入了这条天路。
慢慢找到感觉之后,落羽飞鸿般的意象纷至沓来,它们嬉戏、战斗、争论、交媾……纷纷在一座虚无的长廊中寻觅命定的关系。此时,真恨不得用笔尖划开血管,让诗自己从心里流淌出来……
4000行长诗《铿锵青藏》终于完成了。这部长诗受到了专家学者的好评,《诗刊》社和中国铁路文联还主办了《铿锵青藏》的研讨会。
作为一名年轻的铁路诗人,能够完成这样一个艰巨的任务,我要感谢高原,是这座风光无限的神性花园和硕大的诗意容器,让我铸就了一尊鼎,把雪峰、神鹰、牧场、青稞、神灵……钢铁、桥墩、火车、钻机、螺丝等等这片山川之上所有缭绕着自然之光和文明之光的文字符号、想象的膜拜图腾、云蒸霞蔚的葳蕤气息采撷进来,酿一坛美酒。我尤其要感谢那些青藏铁路的设计者、科研者、指挥者和建设者,是他们攻克高原缺氧、多年冻土、生态脆弱三大世界性施工难题,是他们那些感天动地、撞击心灵的真实故事,给我的诗输入了钙质。我要把劳动者的肖像刻在这尊诗意之鼎上,让他们的名字闪出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