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郎中”自配草药医幼童 延误治疗惹官司(图)

望着一大叠司法文书，尹秀爱的丈夫袁通平满脸困惑。

　　“土郎中”惹官司折射监管空白

　　法制周报记者 朱春先 陈仕球 文/图

　　2007年7月30日下午4时许，43岁的农妇尹秀爱从湖南省洞口县拘留所走出来时，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那栋建筑，心情颇为复杂。由于在一场民事官司中被判赔偿原告18747元而没有执行，11天前，她被当地法院拘留。

　　4年前的2003年7月12日，邻居家的小孩袁小娟（化名）大面积烫伤，尹秀爱用草药帮孩子进行治疗。小孩在第二天死亡后，尹秀爱一度因“非法行医”的罪名被刑事拘留。

10个月后，尹秀爱获得了自由，没被追究刑事责任。袁秀爱解释，“我主要是出于乡亲关系，是做好事，没有收钱，我们之间没有形成医患关系。”

　　动机是“做好事”，却伴随着幼童因救治不及时死亡的后果。袁秀爱的行为所引出的是是非非，带给人们深深的思考。

　　“急救”烫伤小孩

　　2007年8月5日，离洞口县城不到10公里的木井村木井组，袁通平、尹秀爱夫妇像往常一样早早下地干活了。在外人看来，这家人的生活与其他村民并无不同，但袁通平指着摆在面前厚厚的一叠法律文书说，“我们这四年全都耗在这上面了，那场变故彻底改变了我们的生活。”

　　由于有祖传的草药秘方，袁家经常为当地村民治疗一些小病小痛，渐渐地，两口子能用草药治病（主要是烫伤）的名声开始在当地传播开去，“这就是很多村民愿意找我们帮忙治病的主要原因。”袁通平说。

　　2003年7月12日上午，邻居家袁小娟的奶奶和小叔在袁小娟被烫伤后，主动找上门来，“求我用草药帮孩子治伤。”尽管事隔4年，但尹秀爱对当初发生的事仍记忆犹新。

　　“那天上午，我正在外面放牛，突然看到肖松莲（袁小娟的奶奶）抱着一丝不挂的小孩到了我家。”尹秀爱说，她忙从外面赶回家，看了下孩子的伤势，立即到外面的田埂上找了两种草药，用淘米水调好。在小孩的家属及在场几名村民的帮助下，她将草药搽在袁小娟烫伤的部位。“由于伤势比较严重，我当即告诉袁小娟的家人，要尽快把孩子送往医院。”。

　　实际情况是，袁小娟并没有马上被送往医院。当晚8时左右，在家属的要求下，尹秀爱来到袁小娟的家中，再次用草药对其进行治疗。

　　洞口县人民法院在2006年6月22日的民事判决书中，对尹秀爱为袁小娟治病的细节作了描述：当晚8时左右，被告袁通平来到原告家，建议用餐巾纸浸草药水包扎伤口，尹秀爱同意了其丈夫的意见，并予以实施。当晚9时许，袁仁春请来村防保医生邹松凡对袁小娟进行救治，邹松凡对袁小娟的伤情进行检查后，发现病情严重，要求原告立即将袁小娟送医院救治，“但原告方深信尹秀爱能治好袁小娟的伤，不同意当晚去医院。”

　　7月13日清晨5时许，尹秀爱再次来到袁家给袁小娟施草药治疗。防保医生邹松凡也来到袁家，并再次建议送医院救治。当日上午9时许，袁小娟在送往洞口县医院救治途中死亡。

　　两次起诉

　　“我本来是一番好心，没想到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尹秀爱说，自己帮人治病从来没有收过一分钱，“纯粹是乡里乡亲的，互相帮帮忙，没想到做好事竟惹出一身官司。”

　　尹秀爱说，奶奶去世前，将几种能治病的草药告诉了她，“我虽然弄不清其中的医理，但这些药确实治好了不少人。”尹秀爱说，2002年秋的一天，她在家中打麻将，邻村一个名叫曾联秀的妇女说耳朵疼，“我给她擦了药，第二天就好了。”

　　尹秀爱说，因为治好了一些人的病，“一传十，十传百，找我的人就多起来了。”所以袁小娟的家人求她时，“我没法拒绝。”

　　“袁小娟死后，孩子的父母向司法机关控告我。”尹秀爱回忆说，当地派出所立即展开了调查，但派出所认为其行为不构成犯罪，没有立案。“不过，这一结论在一年半之后发生了变化。”尹秀爱说，2005年2月12日，也就是在事发一年半之后，当地公安机关以涉嫌非法行医罪，对她进行刑事拘留，实施逮捕。

　　2005年6月15日，当地检察机关以非法行医，致人死亡为由，对尹秀爱提起了公诉。不过，检察机关很快就提出了撤诉，尹秀爱在提到撤诉原因时说，“指控的主要证据不成立，我聘请的律师收集了大量证据，充分证实了我的行为不构成犯罪。开庭审理后，检方提出了撤诉。”

　　同年10月13日，当地检察院再次向法院提起公诉，但又于同年11月10日建议法院延期审理。由于“在补充侦查的期限内，公诉机关没有提请人民法院恢复法庭审理”，洞口县人民法院于2005年12月12日作出裁定：尹秀爱非法行医一案，“按撤诉处理”。

　　在解除了刑事责任追究之后，尹秀爱面对的是一场由死者家属提起的民事诉讼。2006年6月22日，洞口县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在认定“原告（即死者父母）负有重大过错责任”的同时，认定被告尹秀爱袁通平也有过错责任，判令袁通平尹秀爱夫妻赔偿原告18747元。

　　不属非法行医

　　贺永坚是洞口县人民法院主管刑事审判的副院长，对尹秀爱一案比较熟悉。贺永坚说，检察机关前后两次提起公诉的理由均是“非法行医”，但尹秀爱是以其自己掌握的草药知识为别人“治病”，并没以赢利为目的。因此，“非法行医不成立”。

　　贺永坚说，是否属于非法行医，关键看两点，一是看是不是经常行医；二是看是不是以赢利为目的。袁小娟烫伤以后，是其爷爷奶奶主动找尹秀爱，请她帮忙治疗，事后尹也没有收取任何费用。贺永坚说，尹秀爱以前也不经常帮人看病，“别人感谢她，送一些鸡蛋之类，或十几二十元的小红包，属于情理之中的事。”

　　“民间医生”折射管理空白

　　据调查，在广大农村尤其是偏远地区，用中草药治疗头痛脑热的现象十分普遍。农村里一些有经验的村民，通过祖传或其他途径掌握中草药治疗方法后，成为了周围群众心目中的“医生”。但这些人大多没被纳入到卫生管理系统中，也没有医生从业资格证。

　　“很多时候，我们不叫他们作医生。”木井村村民李小白说，这些人平时和大家一样，都是种地的农民，只是在村民遭遇了被蛇咬伤、被开水烫伤等紧急情况时，才会被想起，“临时把他们请来，找点草药搽上或熬汤煎服。”李小白说，通常他们是到野外找些现成的草药，因此一般不收被医治者的钱。“最多不过吃顿饭、收点土特产，”李小白说，“偶尔他们也会收受小红包。”

　　“以草药给人治病的现象确实大量存在，”长沙市卫生局主管农村合作医疗工作的副局长欧志明解释说：“目前，在大多数农村地区，缺医少药的现象依然存在，而且很多人对草药郎中的治疗效果深信不疑。”

　　欧志明说，这类“民间医生”由于没被纳入正规医疗管理体系，对他们的监管，实际上仍是空白。“凭经验用中草药进行治疗，在某些时候确实有效果，但这种长期处于失控状态的医疗行为，可能会导致严重的后果。”

　　对此，欧志明建议，有关部门要继续加大对农村合作医疗的重视，切实解决农村缺医少药的问题，让农民花很少的钱在家门口看病。与此同时，对事实上存在执业行为的“民间医生”进行摸底甄别，对那些确实掌握了一定的医疗技术或中草药秘方，实验证明确有疗效的“民间医生”，经有关部门鉴定后给予合法医生身份。“有关部门也要加强对村民的宣传教育，让他们改变观念，去正规医院看病。”欧志明表示，“民间医生”属于行业系统中的监管空白，也给司法部门的管理提出了新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