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文章:找回话剧精神
中国话剧正经历着精神价值贫困化的历程。若想重生,首先是要找回被我们丢失的话剧精神
文/解玺璋
中国话剧已经走过了一百年。这一百年的路走得很不容易。几代剧中人,一路上摸爬滚打,跌跌撞撞,其间经历了多少人间沧桑,世事沉浮!现在的话剧舞台,它的光荣与梦想,进步与缺陷,成就与问题,都被百年浪潮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前不久看了话剧《寻找春柳社》,在我看来,这个戏正是对于当前戏剧界的普遍焦虑所作的某种回应。当下的话剧创作究竟如何?真是一言难尽。从表面看,它似乎非常热闹,又是调演,又是商演,又是演出季,又是戏剧节,但热闹归热闹,说句老实话,在众多的戏剧作品中,艺术上站得住脚,又很有分量的作品,并不很多。为戏剧而戏剧,很多年都不说了,现在的戏剧,为了生存,总要看别人的脸色,有取悦政府的,有取悦资本家的,也有取悦观众的。我们不能说这些话剧都很差,但它们是用各种欲望包装起来的,做话剧似乎只是要满足一己之私欲,有人求的是政绩,有人求的是升官,也有人只为赚钱,真为话剧着想的人不是没有,但不多。这样来做话剧,我们是有理由为话剧前途担忧的。事实上,我们所面对的,正是这样一个盘根错节,相互纠缠的复杂局面。简言之,中国话剧正经历着精神价值贫困化的历程。这是中国话剧之“癌”,它以十分惊人的速度在话剧的肌体中扩散,从而导致了话剧精神的更加贫困化。那么,这个问题如何才能解决呢?每个人开出的药方也许不尽相同,但比较一致的意见认为,中国话剧若想重生,首先是要找回被我们丢失的话剧精神。
还想举《两只狗的生活意见》作为例子。这个戏不是很成熟,也算不上十全十美,但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给予积极的肯定,为什么?因为它的现实情怀打动了观众,它的直面现实的勇气感染了观众。在话剧创作越来越脱离现实生活和时代精神,越来越远离人世间的烟火气,越来越缺少人性的悲悯和情怀的时候,《两只狗的生活意见》却以其积极干预现实的冲动,赢得了广大观众的信任。对于我们来说,这是很重要的启示。它把春柳社所象征的话剧精神,以一种活生生的生命形态呈现在舞台上。这就是积极地面对现实,关注现实,干预现实,介入现实,这是话剧最本质的东西,也是我们所要寻找的东西。这看上去似乎简单,但很多时候,简单的东西反而是不易得到的。
事实上,现实主义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曾是中国话剧的骄傲。那是现实主义在话剧创作中得到充分发展的年代。一方面,话剧创作者们都在致力于恢复现实主义的本性,这以《红白喜事》、《小井胡同》以及《桑树坪纪事》为代表;另一方面,他们也吸收现代派的戏剧观念和手法,以丰富、张扬其表现力,这以《狗儿爷涅槃》为代表。但是,90年代以来,话剧的创作受到一些约束。同时,市场化和商业性也开始影响到话剧的生存和发展。中国话剧被迫重新思考和调整与观众的关系。随着文化体制改革的深入,票房、上座率越来越成为不可忽视的存在。事实上,正是这两股力量,左右着中国话剧的前途。现实主义已经重回主流的怀抱,它在政府的资助下不仅可以免去对票房的担忧,还有可能赢得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双丰收,如《金鱼池》、《万家灯火》、《北街南院》等。在这个时期,《桑树坪纪事》和《狗儿爷涅槃》已经成为历史中一个遥远的回响。《白鹿原》在2006年的上演,也许可以算作是个例外。而现代派戏剧也放弃了它的最本质的社会批判功能,变成了一种炫技式的娱乐杂耍。先锋和试验的冲动,则让位于对票房的期盼,让位于商业和市场。
这是中国话剧目前所面临的一大困局。如何摆脱这种困局?我想,出路就在于重新确立话剧与现实的关系,公平分配现有的文化资源。或许还有其他出路,但这一条我认为是最根本的,也是最重要的。评奖曾被认为是繁荣话剧创作的办法之一,但也带来很多问题,至少使得话剧创作更加功利化了。地方官员为了政绩而排戏、而争奖,则为公权利私带来了更多的机会。所以,有人干脆主张,取消各种关于话剧的评奖,让话剧休养生息。这也不是没有道理。据说,所谓评奖话剧占了90%以上的话剧资源。对于话剧来说,这肯定不是一个好消息。我们还是应该将希望寄托于民间,让话剧直接面对观众,面对演出市场。□解玺璋:同心出版社副总编、知名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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