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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底,孟氏兄弟家乡的玉米地里,玉米棒子该掰了 图 姜晓明 |
回村
8月28日,孟宪臣和孟宪有回家的第一天,村里许多人聚在孟宪臣的家里。他的弟弟孟宪军嘴快,他像说相声一样说着当时在井外的经历,说几句,村里人就一阵大笑。
“19日中午,我接到老乡打来的电话,就赶紧从大矿跑过来参加抢险。
“晚上8点多,领导来了(那时候要是再挖三到四米就能挖到人了),当官的那真有派头呀,穿鞋都得有人给他穿。
“国矿的抢险队真是演戏似的,花架子,中看不中用。他们两个人背着氧气包,进去了三四米就出来了,说太危险了。我说那我们工人怎么进去挖的,我们就不危险吗?
“20日凌晨一点,我去现场看到,保安队的人正烧抢险用的木板子取暖,抢险队的人躺着的躺着,睡觉的睡觉,坐着的坐着,我说这没有抢险呀! 我只好等着,他们说正研究呢,待命呢……鼓求鼓求了两天,一镐头一铁锨都没动。
“20日的上午,我又去看,救援队还在那坐着呢,我问你们干什么呢?他们说,还在这里待命呢!中午,他们抢险队就要撤了,这是第三天的中午。我对领导说求求你们了,家属快来了,他们说那也不行,我就给他们作揖,我说人肯定活着呢,他们说这是专家研究决定的,下面已经没有活人了。”
8月21日下午,亲戚们都从内蒙古赶到的时候,孟宪军跪在出事煤矿井口,哭着喊:“两位哥哥,我对不住你们,没能把你们挖出来。”
因为“伙同……非法开采”被拘留了 10天、和孟宪臣在一个矿上干活的王元丰 31日才回到家乡,他的妹妹简直不认识他了:“我哥就跟要饭的一样,还穿着下窑的衣服,破破烂烂的。”
王元丰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就去看孟宪臣。
两个人相见,谁也说不出来话,王元丰用手盖住眼睛,手指甲里还是满满的黑煤灰,只有肩膀一抖一抖的,孟宪臣靠在床角的被垛上,不时用手抹一把眼泪。
半天了,王元丰才说:“哥,你命大呀!”
孟宪臣的老婆贾殿琴也哭,她说:“再不要去煤窑上干活了,要饭也不去了。我都不知道煤窑上是那样!”
王元丰用手背擦着眼睛说:“那干啥去呢?秋收完了,那还不是得去矿上找活干?也没有别的活能那样挣钱呀!”
那些年
还是孟庆岳三四岁的时候,孟宪臣找了个傻瓜相机给儿子照了张照片,庆岳和孟宪有的小子庆华蹲在村里的小河边上,夏天照相的时候阳光真好,小河的水在淌,儿子手伸在水里,笑得多开心啊,笑起来眼睛多像他。那时候,老婆贾殿琴就说,坚决不能让儿子走像他一样的路——下井挖煤。
虽然那时候他干的煤矿还是大矿,设备好,也安全,协议工将来也可能成合同工退休。老婆还是坚决让他回来,她领着孩子,只怕孩子又穿起窑衣,戴上矿灯,走到黑乎乎的地方去,像他一样把命交给天,交给运气。
儿子终于没有下井挖煤,高一退了学,他就去沈阳打工,学电焊技术,现在已经能挣工资了。
这里的男人打工全是去大大小小的煤窑,孟宪臣不去煤窑,又能去哪里呢?有时候老乡说,哪里的矿在招人,他就赶紧去看看。 45 岁,在下井的人里面,他已经算是年纪很大的了,十六七岁下井的孩子也有。幸亏他的身体还算不错,还能撑得住。
堂弟孟宪有一直想把两个孩子培养成大学生,儿子起了名字叫“庆华”,村里人总说,是要让孩子上清华大学吧!虽然孩子明年才参加高考,他还是逢人就说:“我儿子明年就上大学了。”
他还不知道让孩子上大学的钱在哪里。
到兄弟家坐了一会,孟宪臣的老婆贾殿琴,顺着山坡往家走,玉米棒子都该掰了,黍子、大豆和高粱也马上要收了,村里人都要开始秋收了,孟宪臣还躺在床上打吊瓶,没有他,她根本没法给毛驴套车去地里干活。以前每年秋收,孟宪臣都从矿上回来,两个人一起干这些活计,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她还不知道地里的粮食该怎么办,狗日的獾每年还都从山上跑下来糟蹋粮食。
一只浑身长满了黑乎乎长毛的毛毛虫慢慢横过小路,朝玉米地爬过去,走在贾殿琴后面的孩子跑过去,脱下凉鞋一鞋掌拍死了它。“害人的东西!”孩子骂着。
贾殿琴朝着已经被打烂的毛毛虫愣了愣,一堆烦心的事都慢慢浮起来,她说,秋收一结束,村里的男人就要去矿上干活了。还不知道孟宪臣什么时候能把身子养好,原来准备明年正月里给儿子和对象办事,现在什么也不能计划了……她瘦小的肩膀佝偻着,人好像缩得更矮更小,家,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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