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中国企业的守夜人

　　马霄雷

　　“生命对抗死亡，爱对抗恨……还有力量对抗力量”———《守夜人》

　　两周前，俄罗斯人谢尔盖·卢基扬年科(SergeiLukyanenko)来到北京，这个体型硕大、状似屠户的前精神病理医生目前的身份是作家。他在全球赢得无数声誉和财富的魔幻小说《守夜人》系列，最近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发行中文版本，谢尔盖不远万里前来北京签名售书。

　　就在谢尔盖到达北京的前一周，上海证券交易所股票上证交易指数刚刚突破5000点大关。而在9年前的1998年，当谢尔盖刚刚完成《守夜人》的时候，上证交易指数尚在2000点以下，并且已经徘徊了6年之久。9年过去了，中国的文艺青年们不用再通过盗版DVD来了解《守夜人》的奇幻哲思；中国的股民也正在享受二十多年来中国经济持续高速增长为资本市场带来的收益———从今年除夕前一天的3000点，到三周前的5000点，上证指数如火箭般攀升，仅仅用了半年零7天的时间。

　　证券市场的活跃反映了资本的信心，企业的活力则表征着市场的未来。9月10日，在最新一期美国《商业周刊》评选出的亚洲50家表现最好的企业中，中国两岸三地共有17间企业上榜，成为亚洲地区最大的赢家。在此前美国《财富》杂志评出最新的2007年度世界500强公司名单，共有30家中国公司入选。虽然入选企业多为国有企业和垄断企业，但先我们一步进入世界超级企业集团的韩国企业，又何尝不是依靠韩国政府的政策倾斜才得以成就。这些简单的数据再加上一周前胡锦涛主席出访澳大利亚，在APEC第15次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上取得的成功，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中国在全球一体进程中崛起的侧面，这让我们隐约看到了一个盛世中国的轮廓。

　　中国成为世界经济体系中炙手可热的焦点。这是任何人都能感受到的事实，当然也包括谢尔盖·卢基扬年科，这位使用中国产的家庭影院设备、有着中国名字“卢年科”、目前在世界上排名仅次于《哈里·波特》作者J.K·罗林的幻想文学作家。他的小说风靡全球的原因不完全是因为精妙的故事和语言(俄罗斯小说的絮叨劲儿让人头疼)，而是在于他在小说里表现出来的对人类社会善恶观念哲理式的思辨。在他的笔下，光明/黑暗，利他/利己的对抗并非一如传统道德般善恶分明。在善恶互相依存的“黄昏界”里，代表光明的“守夜人”需要和代表黑暗的“守日人”作交易，他们通过和约维持着世界的平衡。这里的规则是“生命对抗死亡，爱对抗恨……还有力量对抗力量，因为力量是没有道德范畴的”。从某个角度来说，或许这可以看作是他对商业社会的隐喻：在利润优先的市场经济社会，各种因素相互对抗均衡，道德无足轻重也就无善无恶，而经济法律规则就好比光明/黑暗双方都能掌握的力量，双方互相斗争互相依存，它们的源动力就是商业利润，高额的商业利润，超额的商业利润！

　　这样的景观正在笼罩着中国企业。在加拿大多伦多，有一家“中华老字号抢注公司(China&apossTime-honoredBrandInc.)网站，在这家公司的页面中整齐排列着数百家中华老字号商标，他们在当地注册以用来倒卖或者以侵权为名收取租金。欧洲公司也经常通过商标抢注设置贸易壁垒，试图阻止中国企业的扩张。比如博世·西门子公司与海信的商标之争，使海信经过5年、付出6位数欧元的代价才拿回商标(最初对方索要4000万欧元转让费)，得以进入德国市场。

　　这看上去十足地不“厚道”，但是这些外国公司的做法都是符合经济法律规定的，他们利用法律“力量”遮盖微不足道的商业道德。对此，坐而论道式的指责并不解决问题，解决问题的途径只能选择用“力量对抗力量”，即利用法律规则消解法律陷阱。表现在企业行为上就是做好法律风险的防范，用法律铸起盾牌。这是中国企业和企业家急需考虑的问题。目前，经济总量的膨胀使得中国越来越不满足于世界加工厂的身份。并且在河内、在胡志明市，在孟买、在班加罗尔，无论是试图取代中国加工厂地位的越南，还是中国企业窥视的隐然有世界办公室之称的印度，都给中国企业的发展带来了巨大压力。中国企业在积极寻求走出去的“蓝海”战略，并不断加大海外投资力度。随着中国市场与境外市场的双向接轨，中国企业在境内外并购重组、产品责任、知识产权等领域却都遭遇了不同程度挫折。

　　中国企业需要有人来帮助他们破解法律困境，需要法律人进入企业决策层来制定政策规避法律陷阱。这些市场中的法律人就像谢尔盖笔下在无善无恶的“黄昏界”中巡逻的“守夜人”，并非为了虚幻的正义或者光明而战：这些法律人从事法律工作的目标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扬善除恶，而是在特殊的场域里，在“力量”对抗中与对手保持平衡，使自己服务的企业免受风险，平稳获取利润。从法律意义上来讲，平衡，就是获得了公平，“力量”对抗的过程就是公平实现的途径。另一方面，对于市场经济来说，没有风险就没有超额的利润，市场的活跃程度与风险成正比。马克思说过：“只要有300%的利润，就有人甘愿冒杀头的风险。”对于超额利润攫取的欲望往往会使企业的领导者利令智昏，所以“守夜人”的职责并不仅仅在于用法律“力量”对抗来自外部的打击，还要用“力量”参与规制企业内部经营运作，使企业的决策符合法律规则的要求，这也是有效降低风险的基本手段———通过清理黑暗的商业欲望，使企业获得稳健平衡的发展机会。

　　魔幻的文字并非空穴来风，谢尔盖的小说让我们能够以另外的角度观察这个商业社会和贯穿在其中的规则。在机械复制时代成为印刷品和影像工业产品的“守夜人”，正被我们迅速消费着。他的形象可以被我们安插在任何符合隐喻的场合———比如那些为企业获取利润和创造价值的法律人，他们在中国走向全面强盛的年代里，被赋予了“总法律顾问”或者“CLO”的头衔，他们用“力量对抗力量”，他们就是中国企业的“守夜人”，在市场的“黄昏界”里，不奢求正义，谨恪守衡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