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路上

　　“少主”初长成

现场考察和交流让这些未来接班人获益非浅

　　董颠似乎像莎士比亚在《第十二夜》中所形容的，是“被迫成为大人物”的。

　　撰稿／陈统奎（记者） 赵倩倩

　　一辆价值逾百万元的保时捷越野车静静地停在校园，它的主人，一位27岁的民企接班人正端坐课堂认真听讲，创新、营销、人力资源、国学……一周里，每半天一门新功课，林林总总上了十几门课。黑板上八个字：德学日新，家业长青——道出了保时捷主人此番求学的目的。

　　他不愿“太招摇”，只允许记者用他的网名董颠作为符号。董颠的父亲是一家机械制造企业的创始人，在浙江绍兴小有名气，是中国3．5万名亿万富翁中的一位。他的公司年产值过亿，而且以每年20％的速度在增长。董颠大学毕业3年多后，进入公司担任副总，不久后父亲给他买了保时捷，还为他在家乡和上海各买了一套别墅。

　　他是“含着金匙”出生的，几乎从来没有为钱发过愁。令父亲欣慰的是，从重点中学到重点大学，他一向学习优异。现在，社会上喜欢用“富二代”或“二世祖”来称呼他们，作为家里唯一的儿子，他是这个家族企业理所当然的接班人。

　　到父亲的企业上班后，董颠进入了接班人这个角色，一心一意帮助父亲打理企业。

　　考验开始了。“我有一段时间经常晚上失眠，连续两个月夜里两三点才睡着，早上6点多就醒过来了。我的食欲也不好，饭量只有以前的一半了，头上白发比以前多了不少，人也比以前憔悴多了，我才25岁，按理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怎么会这样呢？”

　　“当老板很累。”一晃2年过去了，当记者在宁波慈溪全国首家民企接班人专修学校的课堂上与董颠相遇时，这位即将接任的“少主”实话实说，“我很想不在自己家族的企业工作，去另外找一份轻松一些的工作。”他说进了父亲的企业后就很少有休息日，哪怕是“五一”、“十一”黄金周也只能休息2天，“毕业后基本上没有出过浙江”。

　　董颠似乎像莎士比亚在《第十二夜》中所形容的，是“被迫成为大人物”的。家族企业接班人的角色容不得他有半点懈怠，一年前，父亲派他去管理一个新建成的工厂，厂房面积5000多平方米，员工50多位，生产公司的新产品。显然，这是父亲有意让他开疆拓土，建立声名，为将来接任打好基础。

　　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中写道：“全靠时来运转、不费吹灰之力登上宝座的君王，往往要费尽心力才能保住权位。”相较之下，“凭借卓越才干打下江山的统治者，虽然创业维艰，但是守成容易。”喜欢读古代帝王书的董颠视之为至理名言。

　　他不仅属于这个家族，也属于我们这个社会，“想想你需要养活那么多工人，想想你还能创造出新的就业机会，想想你能为国家贡献更多的利税……”董颠说，他继承的不仅仅是一笔巨额财富，更是一种责任。

　　很快，董颠就会成为中国第二代民营企业家的一员。重新走入课堂，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呢？

　　接班难题

　　记者：民企交班，你觉得自己将要继承的是什么？

　　董颠：这么大的家业交给你，压力很大，我觉得更多的是一种责任，有那么多人需要你去率领，希望我带领他们去创造新的业绩，创造更多的财富。

　　我觉得我继承的不是财富，企业的发展是永远缺钱的，机器制造行业是资本密集型企业，我们这种企业很难上市，只能贷款，但贷款的成本比较高。我们这里流行一句话，吃不完，喝不完，还不完，手里的钱是吃不完用不完的，但也有还不完的债。在人家看来，老板腰缠万贯，其实老板最缺钱，因为做企业都是有1000万想做2000万的事情。

　　至于物质享受，说实话，我基本上已经得到满足了。股神巴菲特，为什么一直开慢车？因为他一直就是开那辆车的，只是慢慢有钱而已，他的生活方式还是那样的，这是内在的一种价值观。我身上穿的，最贵的是一双皮鞋，300元钱，我买衣服的时候，喜欢一下子买五六件，加起来也就六七百元钱。当然，我的车有点贵，100多万元，但我也就这么一个爱好，也没有其他太多的物质追求。

　　我最常花的钱是购书，我已经在当当网上买了一万多元钱的书。我喜欢逛书店，书店逛半天，因为书店打折少，我一般只买一两本，看到好书就把封面拍照，然后到当当网上买，能省的钱总是要省的吧。（笑）

　　记者：看来你没有染上“富贵病”，继承这么大一个家业，你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吗？

　　董颠：成长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就有什么样的志向，报考大学时，当时就想到要回到家族企业来做点事情，因此我填的志愿是重庆大学工商管理专业。大学时代，我比较热衷实践活动，跟寝室的哥们拉上同班的女生一起做各种校园生意，卖过笔、卖过贺卡，卖过“文曲星”，赚的钱一顿聚餐就吃掉了，主要是锻炼自己。毕业后，我还去一家台资企业锻炼了半年。

　　从小，在大人眼里我都是一个乖孩子，从来不做调皮捣蛋的事。易中天说过：男孩子如果小时候不调皮捣蛋的话，长大了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也许我就是属于这类人吧。

　　我基本上没在学校里当过班干部，最多当个课代表，也就收收作业，发发卷子，从来没有管理过人，一下子让我管理50多个人，不知所措。中国人都是尊敬长者的嘛，如果你手下的中层干部年龄比你小，你就有心理上的优势，但那些年龄比你大的，只能以一种商量的语气跟他说话，决策的执行常打折扣。

　　另外，现在原材料涨得很厉害，销售也跟不上，产品积压，资金很吃紧，一筹莫展。我甚至怀疑过自己到底行不行。没有别的出路，只有做出业绩来，才能证明自己够格担任领导人。

　　记者：毫无疑问，作为家族企业的第二代站上舞台中央，首先遭遇的一定是怀疑。

　　董颠：第二代的成长速度总赶不上父母的期望。这次我们的培训，入住的宾馆门口悬挂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欢迎接班人培训班学员，那天几个消防队员在酒店前训练，我就听到他们在议论——这群败家子，这有什么好培训的呢？在大家眼里，好像我们只是一群只会花钱的“富二代”，听到这种议论感觉很不爽。其实，我们有比常人更大的压力、烦恼和责任。

　　记者：这两年里人们也的确看到了所谓的“败家子”，有的接班人甚至就把父辈的工厂卖掉了。

　　董颠：卖厂这种现象已经不是一例两例了，而其深层次的原因恐怕大家还较少谈及。大家必须注意到，计划生育使第一代企业家一般只有一两个孩子，而且一般只有一个儿子，那个儿子一生下了就意味着继承家业，人一旦没有竞争就会产生惰性，不思进取。中国最后两个封建王朝，明朝是长子即位的，清朝是选贤即位的。清朝所有的皇子都有继承权，都有竞争的机会，所以才有了100多年的康乾盛世！现在的中国企业主比明朝的皇帝还惨，因为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儿子只有一个，而职业经理人市场很不成熟，所以大部分接班的方式只有那唯一的儿子接班。如果唯一的儿子能力不行或不争气，一个个家族企业就会在交接班中轰然倒下，这并非危言耸听。

　　记者：你父亲希望你把企业做得更大，赚更多的钱吗？你怎样看待财富？

　　董颠：做企业的大部分人都希望把自己的企业做强做大，那可能是人性吧，那代表自己的能力，财富就是个符号！

　　我以前的台湾公司上司说，朋友也是一种财富。你的财富不一定要用钱来衡量。最大的满足感不在于赚多少钱，最大的满足就是看到自己的成长，员工的成长，企业的成长，我们的产品被客户所接受，被社会所认同。

　　其实，钱不是你自己的，本来就是社会资源，赚的钱都投资在企业里。上次，绍兴有100多个企业家到中央党校上课，那个老师讲得很有意思，他说你不要认为钱是你的，如果有人拿着枪顶着你，你说这个钱是你的还是他的？

　　记者：柏拉图在《法律篇》中说：给你的孩子留下名望胜过给他们金钱。你认为父亲留给你最大的财富是什么？

　　董颠：企业其实从来都是缺钱的，最大的财富是一个平台，这里有实业，有人，有市场，是一个能够发展的平台。有那么多人会汇集到你周围，还有你拥有的社会地位，这些才是最宝贵的财富，我希望利用这个平台继续创造财富，而后又转变成工作机会，把企业做强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