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黎明：“电影的七层纱”之李安和他的电影

　　艺术评论没有标准答案

   提问：我之前听到一个心理学家的讲座，其实是一个关于审美的讲座。

其实离艺术品领域很近，我们不需要评论家的解读就可以了解到艺术品本身传递的意味。但是现在真正纯粹的艺术领域似乎大众只能通过评论家再认识这个艺术品，您是资深的艺术评论家，究竟艺术评论到底在传递艺术品意味给大众的过程当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在我看来其实对艺术品的感受是很个人的东西，不管这个人念多少书可能根本就没有念过书，但是心里的那种感受可能还是很私人的。我不太清楚艺术评论家是在帮助我们更好地去了解艺术品本身的含义还是说有其它的功能？

　　周黎明：我觉得艺术欣赏是很主观的，你看完以后你有什么感受，不管一首歌也好，一幅画也好，一部电影也好，每个人的感受不一样，这个感受是最真实的，这个感受只有你才有。反过来我也承认艺术评论的价值，这个艺术评论首先得称职，有些艺术评论不称职，甚至写手是被买通的，只要是被买通的就不是一个称职的写手，只是一个公关人员。如果称职的好的艺术评论，它会给你一些启发，它不是把标准答案告诉你，没有一个评论是标准答案。所以写得再好的评论，比如我写一个《太阳》的评论，我的评论是姜文认可的，这个也是仅供参考，它不是标准答案。因为对于你来说，你的标准答案只有你自己知道，只有你自己的感受是对你自己是最真实的，别人的东西可以参考，可以给你一些启发，给你指一些路，也许这些路牌对于你来说是错误的，你不妨试一下看看别人是怎么欣赏的，别人看了这部影片听了这首歌是什么感觉。每个人的背景、性格都是不一样的，所以看到同样一件艺术品的时候，引起的反馈感受是不一样的，而这个是最宝贵的一点。应该是不一样的，有一些大致的方向，轻喜剧大家看了比较愉悦，悲剧比较悲痛，大致的方向一样，具体到每一个人是不一样的。

　　我们很多人在网上比较明显，看到影评、书评会很有一个很强烈的，如果这篇评论文章刚好跟你想得相反的话你会很愤怒，比如看到影评最常见的就是“你有本事你自己拍一部”，如果谁把你喜欢的影片贬低的话，其实这个态度是不对的。做评论的人未必能做得了创作，一个称职的优秀的评论人不需要具有优秀的创作人员的素质。为什么这么说？不是我给自己找托词，如果这个逻辑成立的话，那就意味着全世界只有最最顶级的创作人员才能去写评论，如果不是奥森韦尔斯根本不能写评论，谁能去评论《公民凯恩》呢？这个逻辑是不成立的。第二，你把评论看得太重了，你把评论看成是标准答案，写得再好的评论都不是标准答案，导演自己的阐述也不是标准答案，也仅是一家之言仅供参考。好的评论未必是你观点认可的评论，而是引起你启发的评论，这是好的评论。像美国有一个很好的影评家保林凯恩，他写的东西80%我都不同意，但是看他的东西真的能引起我的思索，他的思路跟人家不一样，但是他讲出自己的道道来，我看完有些是幸福的，有些还是不幸福的，因为大量的评论大家思路比较相近，冒出一个人来思路跟你不相近，但是又讲出他自己的道道，这样的评论是好评论。大家想得一样，我最喜欢举的例子是《魔戒》，《魔戒》我不做评论，大家知道这是一部好片子，它的特色我们看完之后全知道了，那时候讲出来的话估计99%的人大家是一样的，《太阳照常升起》是最适合做评论的，一百人有一百种解读，一百种解读都有自己的道理，都是不一样的。

　　提问：我以前看到过您的一篇文章，大体的意思是票房的数字正在蒙蔽我们。一个电影出来它的投资是一亿，它的票房卖到一亿五，有可能这个电影还是在亏本。我还没有完全理解，一个电影比如像《英雄》投资三千万美元，在中国卖了两亿多，它说它挣了，到底这个制片方和院线的钱怎么分？对于我们来说都是秘密，我们都看不到这个钱是怎么分的。电影拍完以后它到底海外版权是怎么办的，卖到北美或者卖到欧洲，钱都是怎么回收的？有时候看到电影票房和投资是持平的，但是它却赚了很多钱，这是为什么？

　　周黎明：我简单讲一下，首先电影的票房是指影院卖的票，影院卖的票比如我做一个最简单化的例子，比如一部影片我花了一亿拍出来的，我现在卖了一亿，要知道我卖了一亿这个钱不能全归我，电影院要分，发行商要分，在国内简单来区分各占三分之一，只能拿回3300万。如果电影到这里它的商业价值就没有了的话，我肯定是赔定了。我如果想把这一亿赚回来的话，我就要票房到三亿，因为只有三亿的票房才能把这一亿赚回来，但是这只是第一步。如果从这步来算的话，好莱坞的影片95%以上全是赔钱的。但是事实上好莱坞的影片没有赔钱，因为这部分占到总收入的比例越来越低，以前是这样的，50年代以前基本上电影就到这儿就没了，有些电影过几年可以拿出来放二轮影院，二轮赚的比较少。从50年代开始美国的电视起来之后，电影可以在电视上放，不像中国现成放了就放了，你得买播映权，而有些电影的播映权卖得很高。《音乐之声》每年过圣诞的时候过年的时候就放一遍，还有《乱世佳人》一直在放，尤其赞扬真善美的题材《美好人生》等等每年都在放，所以播映权远远高于票房。我这部影片如果放两个钟头或者三个钟头我在中间可以加多少广告，这个广告是我电视播出商的收入，那么我愿意出多少钱买你这部影片的播映权？收入留存我自己的利润，剩下就是我的开支。收入如果是一千万，我可能愿意掏八百万、七百万来买这个片子，这么做是合法的，所以播映权很高。

　　但是这几年从80年代开始出现录像带，老的影片电影院放过的影片可以通过录像带再卖，美国的录像带卖得很便宜，所以发行量很高，尤其像迪斯尼的卡通片动不动就是上千万的销量，基本到差不多每家每户只要家里有小孩的人全有，它的量不是很大，就十几部卡通片，而且过几年出一个新版。录像带的发行所产生的价值在整个收入里面越来越高，录像带后来演变成DVD，碟跟带是一个概念。我写这本书05年的时候，大概影院的票房占一部影片的四分之一。

　　我们国家不是这样，我们国家影院是大头，电视台央视6套是买，但是有固定价格，大概一百万。如果用高清拍的更低一点，碟商大概是几万块钱。所以在美国最赚钱的那部分在中国是最不赚钱的就是发行碟，所以正因为这样大家特别看中影院那部分，因为影院那部分虽然有瞒报，但是在大城市里面还比较正规，瞒报的现象比较少。它觉得我票卖出去的话还能保证应该属于我的那一份可以回来，碟的话大家知道正版碟商就是盗版碟商，官盗是一家，他给你多少钱你就拿，你不拿他照样发。你刚才说一部影片我花了三亿拍，票房卖了两亿我还赚钱，你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不可思议？因为后面还有后续的市场，像有些卡通片的后续市场像《星球大战》，《星球大战》第四集的时候当时就创造一个记录，我一张电影票不卖已经回本了，为什么？把那个产品出玩具、衣服等等，贴上它的LOGO就赚钱，已经把它的几亿成本赚回来了。加上后面的那部分，很多影片就是赚钱的了，如果没有后面的那部分，绝大部分影片都是赔钱的。现在美国好莱坞编剧协会在罢工，为什么罢工？大家都在抢DVD分成，DVD以前只有少数人可以分成的，而且分得比例很低，现在因为DVD占的比例越来越高，所以编剧说我也要分成，为什么我不能分成导演能分成。制片方说制片的成本越来越高，就靠最后那一道才能把本赚回来，如果光是前面那两道电影院跟电视台赚不回来，所以不能分给你们，一分大家都要求分最后就是赔钱的。

　　提问：你在《莎乐美的七层纱——<看电影>专栏精选》有几篇特别牛的序，写书写序的概念非常好，你当时是怎么……还有曾子航也是评论家，他评论周老师是评论界的汤姆汉科斯。请周老师说说这个。

　　周黎明：其实当时我写序的时候，我写五个人，三四个人可能会推辞，只剩下一个人，这是一个逻辑。我事先知道张预宪和王晓峰没看过我的文章，他们不喜欢看影评，我自己跟他们接触不多，我有一些朋友是他们的圈子，会常过来知道王晓峰不喜欢什么，如果他给我写序把我贬一通才真叫很酷很酷。我当时想了，不管王晓峰怎么骂我，我都登出来的话，我自己就是绝对中国的第一个，我在自己书的前面找了一个名人把我自己骂一通，我没有给他任何压力，说我的好话。但是我当时心里面的预测他会损我的，我看到前面一半的时候还挺高兴，他损我，他的博客我很喜欢，我知道他怎么损人的。而且他损人，一损那个人就红了。我看到最后怎么不对了，怎么喜欢我的文章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喜欢我，从虚荣的角度来讲有人喜欢是好事，但是从卖书的角度来讲绝对不是好事。我希望他们两个人说我坏话，我当然希望他们他们说的是真实的话。

　　曾子航是我的朋友，他比较谦虚比较客气，因为他自己的博客上面他的文字有自己很浓的色彩，他会玩出那种一套一套的打油诗出来。我希望他保持那种风格，结果他就没保持那种风格，好像一个学生给老师写信的感觉，他写了我又不好意思不用，但是有点很肉麻的感觉。

　　当时我找了其他的另外一些人，有些人确实不愿意写。我当时第一个自序是“狐狸的自白”，狐假虎威。第二个序是权威的，《看电影》上面的专栏文章，他是《看电影》的执行主编实际是主编，他一开始的时候我定的名字是“冷酷的理性”，最后一刹那改成莎乐美的七层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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