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本地固定人口而言,外来人口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当外来人口携带着艾滋病病毒流动时,就会直接导致艾滋病病毒的加速传播。
今年9月,我省东部某县开始针对外来人口进行HIV抗体筛查,这在我省尚属首次。
输入性病例的增加,为我省的艾滋病防治工作带来了更多的困难。
外来人口携艾滋病病毒流动加速病毒传播,我省防艾工作面临新难题
“嫁来的AIDS”:阴霾笼罩小山村
4岁的艾滋患者
2年前,我省东部某县一个4岁的男孩,因为一直出现不明原因的咳嗽、感冒、发烧,先后前往县医院、市医院就诊都没有查出病因。当年9月14日,家人带他在兰大二院再次治疗时才被确诊为“艾滋病病毒感染”。两个月之后,这个不幸的孩子告别了这个世界。
随后,该县疾控人员在回溯病因时得知,孩子从未接受过手术或输血,唯一可能的感染途径就是他的母亲。此时,其母(由云南嫁入)已经去世,而可能也被感染的孩子父亲刘强不愿回来接受检测,常年在外打工。从这时起,疾控部门开始关注起“输入性病例”的有关情况。
今年8月20日,当地疾控部门下发了《关于开展外来人口HIV抗体筛查的通知》。要求在全县范围内对从云南、贵州、西藏等地区来本县的外来人口进行一次摸底登记和HIV筛查。
通过这次摸底,查出外来人口345人,其中云南籍210人、贵州籍17人……还查出缅甸籍4人。之后,疾控中心开始陆续对这些人员进行HIV检测。在12个乡镇采集的158份血样中,检测查出HIV抗体阳性4人,初筛阳性率2.72%,采集阳性患者家属血样9人份,查出HIV抗体阳性2人!
进村的路
为了进一步了解流动人员的构成和生活情况,11月17日,本报记者驱车赶往距离这个县城50里外的一个小山村,县疾控中心的人说这里是外来人口相对集中的一个村落。
汽车刚拐到进村的岔口,记者就听见远远传来了悲凉的唢呐声。车越行越近,唢呐、锣鼓声齐鸣,半山上,纸火、挽幛飘扬。几个汉子抬着棺材,慢慢地移动。山上山下,人影幢幢、哭声一片。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头戴白孝帽,身穿孝衣,腰里系一根粗麻绳,手握哭丧棒走在队伍的最前端。
进了村,我们陆陆续续听到了逝者张婉丽的故事:5年前,张婉丽与做茶叶生意的甘肃男子刘昌盛在云南相识。两人很快坠入爱河,并于当年来到刘昌盛的家乡结婚生活。次年,两人喜添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然而,张婉丽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虽然变卖了所有的家产,但还是没治好她的病。11月16日,在家等死的张婉丽一命归去,年龄不到35岁。
张婉丽正是此次被查出HIV抗体呈阳性的病例之一。据了解,当县上性艾科的防治人员把这一结果悄悄告诉她本人时,她告诉工作人员,她在出嫁前曾有过两个同居男友,这两个人都先后因为艾滋病去世了……
娶来的媳妇
刘家河(化名)是县上娶来外来媳妇最多的一个村落。当地人说:“这个村太偏远了,村民的经济状况又差,所以很难有本地姑娘愿意嫁到村里来,村里到了适婚年龄的小伙子找媳妇可难了,因此这里也被人戏称为‘光棍村’。外地媳妇的到来,让村里摘掉了‘光棍村’的帽子。”
初到村里,记者一行就发现了一个典型南方长相的媳妇,她的怀中抱着一个刚刚1岁半的女孩。见到记者,这个俊俏的媳妇用地道的方言招呼大家进门坐坐。
在交谈中,我们才得知这个媳妇是一个傣族姑娘。3年前,她跟随自己的男友嫁到了这里。
少数民族媳妇说的是自己民族的土话,到了这儿,村里人说的都是地道方言,大家都不太会说普通话。生活在一起,语言交流就成了大问题,只好靠手势交流。“有一次,我让他拿孩子的尿布,比划下来,他居然拿来了我的毛巾。”她指着丈夫伟强笑道。“现在我们村就有二十几个我们那边来的媳妇呢。”她告诉记者。
让人惊讶的是这些外来媳妇的学习能力,她们大多数在一年左右就听懂了地方方言,如今她们能说一口流利的地方话,不带民族口音,乍一听就是地道的甘肃人。而下地、打草、喂猪这样的活干起来更是不在话下。
冬日笼罩下的山村,一片和谐宁静:梯田交错,鸡犬相闻,村民坐在门前的矮凳子上聊天,享受着和煦的阳光。我们在院场中坐下,悄声问着幸福的小两口从认识到现在做过什么体检吗?两人红着脸直摇头……
家庭式感染
由于县、乡医院的一般体检和化验都不包括艾滋病检测项目,而大部分艾滋病感染者早期并没有什么症状,很多人都是到了晚期才被发现,错过了治疗时机,被过早地夺去了生命。该县疾控部门提供的资料显示,由于这些外来人员在嫁到该地时,大多数并没有进行过婚前检查,加上他们对艾滋病几乎空白的防范意识,导致家庭式感染现象尤为突出。
1973年出生于云南某地的刘改琴,1999年远嫁给该县一个偏远山村的农民赵大明,并于2003年2月16日在家中正常产下一名男婴。检查结果显示,刘改琴为艾滋病毒感染者。
刘改琴向疾控部门的叙述令人心悸:她曾于1991年与一名云南当地男子结婚,婚后发现丈夫吸毒。受其影响,她本人于1997年被“白魔”征服,在1999年开始静脉注射毒品。疾控中心根据流行病学调查,初步断定为性传播或血液传播。
在刘改琴被确诊为艾滋病感染者后,疾控工作人员立即对其丈夫赵大明、儿子赵满斗进行HIV检测,结果两人双双被诊断为“HIV抗体阳性”。赵大明在接受疾控中心流行病学调查时,否认了一切婚外性生活史及吸毒史。显而易见,他是通过婚内性行为被传播。
而他们两人的孩子,现年4岁的赵满斗因为母婴垂直传播,他从一来到这个世上就注定要承受病魔的痛苦。
其实,只要他们在婚前接受艾滋病检测,那么这个无辜的孩子完全可以通过阻断治疗,避免被感染。同样,只要足够重视,丈夫也一样会躲开艾滋病魔。
艰难的筛查
如果百姓们能够及时进行检测,尽早掌握自己的感染状况,不但可以得到专家的预防指导,还可以及时进行相关治疗。但事实上,“你根本想象不到我们的工作开展起来有多么艰难。”该县疾控中心性艾科王科长对记者说。
在他们的工作计划中,所有乡镇干部和乡村卫生员是首批接受艾滋病防治知识培训的人员,并由每期参加培训的乡村卫生员邀请4到5名附近长期在外打工的青年农民参加。
“因为组织这样的活动不容易,我们每次都精心准备了各种资料,并在宣讲时做到尽可能的详细。然而,学员们的表现却让我们深感无奈。每次的培训会都以闹哄哄开头,以昏沉沉结束。”说话时,他的脸上满是焦虑。
“在他们眼里,艾滋病依然离我们很远,丝毫没有意识到它早已来到了我们身边。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得将这样的培训坚持搞下去,目前,我们已经对全部15个乡镇中4个进行了培训。这段时间是农民工返乡的高峰期,我们得抓住时机,对事先已列入名单的人进行集体采血。”
比起采血,培训遇到这些麻烦简直是小儿科。
因为害怕引起人们的恐慌,他们在对目标人群采血时,只能以健康体检的名义进行。就这样,还是有很多人采取不合作的态度,以农活忙、自己没病等为理由来拒绝。有时候为了采到一份血样,他们要在来回上百公里的山路上往返几次,这对疾控中心有限的人力财力来说,无异于挑战极限。
追踪的难度
县疾控中心负责人孙主任告诉记者,由于大多数人对艾滋病缺乏了解,这里的绝大多数人认为艾滋病是一种不道德的病。艾滋病患者本人也对艾滋病缺乏足够的了解,当得知自己被感染后,他们很难保持理智坚持接受治疗,而是选择远走他乡,不再与疾控部门联系(这种现象疾控部门称之为“失访”)。
“根据我们的保密规则,我不能向你谈太多。”孙主任表示,“患者的档案和有关信息我们是统一安排、专人保管的,按规定不能向无关人员和单位泄露,即使在疾控中心内部,无关人员和病人也不准接触,也没有机会接触。保证患者的隐私是我们的责任。”也是出于上述担忧,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非常坚决地拒绝了安排记者与患者见面的要求。
1972年出生、1995年嫁到该县的谭丽,于今年9月被确诊为艾滋病感染者。他的丈夫远在哈密打工。今年10月,谭丽离家出走,去向不明。据疾控中心调查,谭丽15岁时发生第一次性行为,20岁开始吸毒,22岁开始静脉注射吸毒,但否认共用注射器行为。此前曾有两个固定性伙伴,均吸毒,且都已死亡,与两位性伙伴发生性行为时很少使用安全套,否认手术史、输血史及商业性性行为。嫁到该县后停止吸毒,否认有丈夫以外的性伴侣。
“我们不能确定她具体去了哪里,更不能保证她今后会不会发生高危行为,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重演,我们只有向患者隐瞒他们被艾滋病感染的事实。”王科长忧心忡忡地说。
疾控中心的“不得以”
实际上,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从感染到发病要经历一个漫长的潜伏期,一般在5年—10年,在这期间如果能够定期随访,及时进行抗机会性感染治疗和医学预防指导,就可以延缓发病。虽然目前还没有特效的药物彻底治愈艾滋病,也没有预防的疫苗,但是已经有办法控制病程的进展,只要及时发现并治疗,就能延长寿命提高生活质量,还能避免感染无辜人群。
11月17日,该县疾控中心负责人告诉记者,在结束对乡村干部和乡村卫生员的培训后,他们将会把宣传的受众转向普通人群。在大型公开场合竖立艾滋病宣传公益广告牌,在县区几个较大宾馆的明显位置摆放艾滋病防治宣传的小标牌,并争取购置一些售套机。针对该县有13.2万外出打工人群、外来人口相对较多的实际,他们目前做了一些艾滋病监控及防治方面的设想。
首先是在不违背《婚姻法》有关婚前体检采取自愿的原则下,希望民政部门引导前来登记结婚的人到疾控中心做艾滋病检查,他们将免费为即将结婚的准夫妻检测。
其次,鉴于现在各大城市都要求进城务工人员提供健康证,而办理健康证在城市的收费一般在百元左右,他们将开展以成本价(10元)为外出务工人员办理健康证的活动,并借此机会免费做艾滋病检测。
“有关法律规定,艾滋病检测必须是在受检人知情且自愿的情景下进行,但考虑到目前这个群体过高的艾滋病感染几率,再加上我们县艾滋病宣传上的相对滞后、人们对艾滋病危害认识上的不足,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该负责人表示。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文/本报记者 赵汇 卢伟山
图/本报记者 郁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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