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是“北京歌剧”吗（望海楼）

　　京剧是什么？按照英文的翻译，她被称为“北京歌剧”（PekingOpera/BeijingOpera）。这样的叫法实在不够妥当，就如同把中国的功夫硬比作“拳击”，把杂技硬叫做“中华马戏”一样，不论对本国还是外国人，都很容易产生误解。这一点，是我们在国内外演出、讲学时常常碰到的。每次遇上，我都要耐心而严肃地解释一番：

　　京剧是中国历史上多种艺术长期融合而成的一种以唱、念、做、打的综合表演为中心的戏剧形式，具有高度综合性。从体例上看，我们无法从西方艺术中找出任何一种现成的艺术形式与之对等。京剧具有自己鲜明的艺术个性和独特的文化价值，与歌剧之间的可比性不大。即使要比较，她也应当与西方歌剧加话剧加芭蕾加音乐剧的综合体相比较。

　　从题材和内容上看，京剧的背后，是中华文化深厚的传统。几千年来，中国人受孔孟儒家思想影响，形成了自己在政治、法律、历史、宗教、社会、人生等方面独特的审美思考，折射在浩如烟海的京剧剧目中，常常起到弃恶扬善的社会教化作用。京剧没有绝对的悲剧或纯粹的喜剧，她常常把悲、喜两种因素结合起来，经过善与恶的搏战，显现出光明的结局。京剧的创作、演出过程十分有趣，剧作者、曲作者、导演、演员很不固定，即使是表现同一故事的剧目，也会在情节、结构、唱腔及演出风格上体现出不同的舞台面貌。这些，都是与歌剧乃至西方戏剧很不相同的。

　　从表现手法和艺术形式上看，程式是京剧的经典表演语汇。她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将生活中的动作在表演中规范化、舞蹈化、节奏化。唱腔的各种腔体、板式；念白的韵律；做功的各种身段动作，如起霸、趟马、卧鱼、抢背等，在舞台上将生活中的人物程式化。而京剧演员则需要通过苦练“四功五法”，熟练掌握、灵活运用一系列的程式化，并在日积月累的外部形体训练中建立起内心的体验，把死的功夫练成活的表现力。如《秋江》中的水上行舟，只用了一把桨，而把小船在水中上下颠簸的情景表现得十分逼真，舞台所营造出的虚境，全部基于演员的“四功五法”及其虚拟表演……当我们所有的中国人和外国人都了解了京剧的真正涵义后，还会简单地把她称作“PekingOpera/BeijingOpera”吗？

　　在中国人穿西服、过新年，而西方人练功夫、练瑜伽的今天，我们不仅要从差异、对比中认识到以京剧为代表的传统艺术的价值所在，更要为保护和传承我们珍贵的文化因子多动脑筋，为传承和传播我们特有的民族表达上努力。呼吁为京剧正名，并不是出于狭隘的民族情绪或偏激的文化自卑，而是希望在文化失衡的当下唤醒我们的文化自觉，抢救我们共有的“精神家园”。

　　“不入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希望关注这个话题的同胞都能够理解和认同。我赞同国务院新闻办原主任赵启正先生的说法，“不要从译名上就白白丢失了中国特征”。振兴京剧，当从正名开始，京剧决不是“北京歌剧”，而是世界的“Jingju”！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国剧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