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时空两会报道——《新面孔，农民工》

　　东方时空两会报道——《新面孔，农民工》

　　今年1月21日，当广东省人大公布胡小燕当选为首个农民工全国人大代表时，历史记住了这一天。但这一天对于远在广东佛山三水区百坭镇打工上班的胡小燕而言，却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胡小燕坦诚地告诉记者，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胡小燕：我就是半信半疑。

　　记者：那个时候，全国人大代表在你脑子里面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胡小燕：我那个时候是茫然的。

　　胡小燕说，她很难把自己跟全国人大代表这个至高无上的荣誉联系起来。在她看来，自己是再普通不过的农村妇女，到了婚嫁年龄便经人介绍和同村的男青年结了婚，同大多数老乡一样，为了改善家庭的经济状况，十年前，她将自己的双胞胎女儿托付给公公婆婆照顾，追随丈夫一起去南方打工。

　　胡小燕：我打工出来之前，就是想怎么样找到一份工作，能够每个月有固定的收入就可以了，不是很高要求。

　　那么这个经历普通，拥有最朴素梦想的农村妇女胡小燕，是怎样在经历了十年的打工生涯后，一举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全国人大代表呢？

　　工友：她的这种管理水平是很高的。

　　工友：说实在的，她就是公正公平的，不像有些人，她做事公正公平。随便哪个人都是一样的，公正公平的，不会我这边是老乡，就要偏心一点，不可能的。她就是不管你是哪里人，反正都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该罚就罚，该奖就奖。

　　这是胡小燕的个人简历，上面清晰记录着胡小燕这十年在外打工的工作轨迹。 1999年1月到2000年5月，她在佛山华兴达陶瓷有限公司任釉烧窑头工，两年后的2002年6月，胡小燕离开这家公司到了现在她所打工的新明珠陶瓷集团，在这里我们看到，胡小燕刚到这个公司的时候，仍然做的是分级员的工作，但三个月后，她便担任成品车间的跟班质检，一年多后，她升为成品车间的总检，而到了2005年7月，她已经担任成品车间的副主任。

　　记者：从这个履历看起来，其实你的升迁是特别快的，你是怎么工作的？

　　胡小燕：就是因为我自己的付出，反正我这个人就是对任何事情，都是尽职尽责，无论车间有大小事情，无论是晚上一点或者两点，只要打电话需要我去处理的，我都会去。

　　胡小燕的丈夫刘加明，和她同在新明珠陶瓷工作，只是工种不同，他负责锅炉维护。丈夫刘加明说，妻子小燕之所以工作那么负责，是因为很珍惜自己的工作机会，当年刚来打工的时候，他没什么技能，只能做搬运工。小燕也什么都不会，她一边练普通话，一边学习骑自行车，看见任何一家招工启事都会努力去应聘。刘加明说，为了支撑这个家，他们夫妻俩十年来都在努力打拼，不过在丈夫刘加明看来，小燕比他更有责任心，更上进。

　　刘加明：她比如说买这个电脑，我也是初中文化，我都在笑她，你看人家那些文化多高层次玩电脑，我说你才初中毕业的，还玩什么电脑，我就说好像这样泄气给她，后来她说你不要管那么多，我买回来必须要把它玩熟悉，学会它。

　　丈夫刘加明说，小燕不顾他嘲笑坚持买电脑的事，发生在两年前，当时公司在管理方面开始信息化，小燕忍痛花了5000多块积蓄，买了电脑开始自学。

　　这是胡小燕和刘加民的家，这间约十几平米的单位宿舍，夫妻俩每月支付的租金是160块。胡小燕就是在这里开始自己摸索着学电脑的。

　　2006年，因为胡小燕的努力工作，她先后被评为三水区和佛山市的“十佳外来务工人员”。也正是这个荣誉基础，加之胡小燕符合农村居民、外省户籍、公司一线工人这三个条件，胡小燕最终经广东省总工会推举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农民工自此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拥有了自己的席位。对这次三位农民工代表的当选媒体都给予了相当高的评价，那么为什么在此前全国人大代表的选举中从未出现过农民工呢？这其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有什么样的具体困难呢？

　　在我国，人大代表的选举产生有两种基本方式，直接选举和间接选举。直接选举是指县、乡两级人大代表由选区选民直接选举产生，即由选民直接选举人大代表。直接选举是按区域划分的，在实际操作中，通常是按选民的户籍所在地划分选区。而作为常年在外打工的农民工，他们的户籍不在工作地点，因而当地的直接选举他们几乎没有办法参加，那就意味着很难产生基层农民工代表。第二种间接选举是指全国人大代表、省级人大代表和设区市级人大代表，分别由下一级人民代表大会选举产生。既然下级人大选举中没有农民工人大代表，更高级别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中也很难出现农民工代表。

　　目前我国有2亿多农民工，农民工现已成为我国产业工人的主力军。如果说这个数量如此庞大的农民工群体由于选举操作不便的原因而难以正常地行使自己的政治权力，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大问题。这个问题如何解决呢？近年来，不少地方在农民工当人大代表方面进行了积极的探索和尝试。

　　广东省人大常委会选举联络人事任免工作委员会副主任杨成勇

　　我们在2000年的时候，我们让深圳先进行探索，他们就曾经选出四个农民工代表，当时我们叫做外来工，外来人员代表。

　　此外，在2001年的基层人大换届选举中，浙江义乌就有7名农民工当选为乡镇人大代表，到 2002年底，有11名农民工当选为义乌市人大代表。2006年12月， 来自江苏省的农民邵中国在杭州市下城区当选为区人大代表。同样的事例还有，来自江苏农村、在上海市闸北区从事汽车维修的农民工沈厚平当选为该区人大代表；从重庆市忠县到湖北沙市区打工的农民工向世洪当选为该区人大代表。

　　对于农民工代表参政的问题，各地方人大在探索中寻找到各自的方法。那么这次，在人胡晓燕等三位农民工代表，是怎样出现在全国大代表的席位中的呢？

　　广东省人大常委会选举联络人事任免工作委员会副主任杨成勇

　　中央发了一个2006的20号文，是在06年的12月份，这个文件当中，这个文件是转发全国人大党组，关于第十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选举，这个代表名额和选举问题的意见。这个意见里面提出来，

　　去年３月１６日，十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通过的关于第十一届全国人大代表名额和选举问题的决定中，首次明确规定了“在农民工比较集中的省、直辖市，应有农民工代表”。可对于广东，现实的问题是，在全省境内有超过3000万外来务工人员，怎样从这几千万人中选出一个代表来？

　　广东省人大常委会选举联络人事任免工作委员会副主任杨成勇

　　我们拿了一个名额出来给农民工，不是指胡小燕，给农民工，我们再把这个名额交给省总工会，你负责提名人选。省总工会再发文给几个农民工比较集中的市的公会，省总公会在发通知，要求广州，深圳，东莞，佛山，惠州等农民工比较多的市，他们的工会要去物色人选，然后再提名推荐给省总工会，省总工会在来集中研究。再来研究他按照要求一比二，我们是一个名额他要报两个给我们，我们再来筛选。

　　那么广东省大人是依据什么样的标准选的？能不能保证代表的履行职责的能力?

　　杨成勇：那肯定是综合素质比较高。 记者：综合素质指的是哪些素质？ 杨成勇：综合素质首先第一政治思想素质，你拥护党的路线政策，热爱祖国这是起码要的了。第二文化素质，你有一定的文化，权利机关你要审议问题，你要发表一些反映情况，你肯定要有一定的文化。再一个就是说能力，要会说话，敢说话，就在五年一届你说话不说？不敢说，大场面领导坐在那都不敢说话了，那也不行啊。

　　终于有三名农民工代表步入了我国最高权力机关—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殿堂。虽然数量还不是很多、代表的参政议政经验也还有待训练，但在农民工中产生全国人大代表，是农民工政治地位提高的里程碑，也是我国扩大公民的有序的政治参与，是我们社会主义民主的政治发展的重要一步，给我们展示了一个美好的未来。不过，这段时间，对于胡小燕等三位农民工代表，已经有人表示了担心，从一名没有任何从政经历，连区人大代表、省人大代表都没有担任过的初中毕业生，胡小燕一跃成为数亿农民工中的首位全国人大代表，这种巨大的转变，胡小燕能适应吗？

　　胡小燕答记者问：关于农民工教育教学这方面，在这里能够把小孩带过来，但是大部分还是带不过来的。那么能不能就像我们身份证一样，现在教育这方面，能不能用那个卡，能不能这一方面政府从这个方面考虑，能不能用卡适当少一点，哪怕是少一点点，也是为我们农民工减轻了一点点，他们也会为我们当地的教育，发挥他们的光和热。

　　这是2月28日，胡小燕在新明珠公司为她举行的进京欢送会上答记者的提问，听得出来，台上的胡小燕还是有些紧张。胡小燕说，近一个月来面对频繁的媒体采访，她正在逐步适应和改进。

　　胡小燕：我这段时间就是每天晚上差不多十二点多钟才睡觉，

　　记者：你这段时间要上网的话主要干什么呢？

　　胡小燕：我主要就是看怎么写议案。在网上看怎么写议案，就是学这些，看这些。

　　记者：你的议案开始写了吗？

　　胡小燕：我不想写议案，建议，我要写建议，议案我不会写，它要写那么多，因为他那个议案，我看到他们是这样写的，一定要写明，你这个议案要提些什么，提了之后，你要怎么去分析，要怎么去能够做到，要把这些全部写出来，因为我没有这个时间去考察这些。

　　农民来找胡小燕反映问题：法官他不按工伤条例判工伤，我们申诉了三年时间全都没结果，你是我们农民工的人大代表，希望你能关注一下。

　　如今，像这种找到胡小燕，向她这位全国人大代表的反映问题的也经常发生。

　　胡小燕：现在你就把这些给我，我这几天你就看到我比较忙，这方面有可能我目前不能给你及时答复，但是我会尽力地帮你把这个事情处理好，好不好？反正我会尽我自己最大努力去处理，好吧。

　　胡小燕说，她在利用一切她能掌握的时间，努力学习和适应如何做一名全国人大代表。她坦言自己有很大压力，但是她始终相信自己的心中的一种信念。

　　胡小燕：我认为只要你有心做每一件事，如果你没有心去做的话，做那个事儿做好做你都会做不好，因为你没有用心去做。另外，你如果说认准了方向，你觉得这个应该是你的奋斗方向了，你应该努力去做，你不努力的话肯定就会失败，你只有努力奋斗才能达到成功，这就是我要去做的。

　　选出来的农民工代表就能够代言农民工的利益吗？农民工代表是否一定要由农民工身份的人来担任呢？他们的流动性会不会影响对代表职务的执行？他们是否具有履行代表职责的能力？今天我们就这些问题请到两位嘉宾来一起讨论。一位是中国政法大学宪法研究教授焦洪昌，焦教授曾在全国很多地方就人大代表的基层选举做过专题调研。另一位是刚刚来到北京参加人大会的人大代表，他叫张全收，是河南省推选的全国人大代表。张代表一直在深圳打工，但这回他是在家乡被选为人大代表的。多年来，他对维护农民工权益是深有体会。欢迎你，张代表！张代表这次参会带来什么提案？

　　张全收：我这次主要保护农民工的合法权益，农民工想的是什么，想还原的是什么，长期的农民工在想什么，他的想法是什么，我这次带来的建议就是这个。

　　主持人：具体的提案内容？

　　张全收：第一我怎么样解决户口问题，养老保险的问题，衣食住房的问题，最严重的还是上学的问题，这些问题都需要我们，我都带了农民工的心声，就是说想的就是这些。

　　主持人：张代表，你对农民工异地流动人口当选人大代表，你有什么感触呢？

　　张全收：现在是这样的，我的家是河南，对深圳那边，广东，他们肯定没有看到我在做什么，所以也不可能在那儿，你户籍都不在那边，怎么会给你选这个人大代表呢？

　　主持人：你说的正是因为你的家乡，你的政府比较了解你，知道你的情况，最后当地人选你为人大代表，你认为农民工长期在异地打工，应不应该有在异地参与民主的机会？

　　张全收：我觉得应该，但不一定拿到。

　　主持人：现在已经有这个开端，已经有三个人大代表流动人口在异地产生了？

　　焦洪昌：我觉得在我们国家人大制度里边，原来我们参选的人大代表，按照法律规定都是在本地来参选的人大代表，刚才我说在进行选民登记的时候，是以他的户口所在地进行登记的，所以这样的话，在我们国家就形成了一个现实的情况，农民工他的户口在他所在的家乡。但是他打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另外一个城市，就出现了我们所谓的人户分离，出现人户分离以后，他怎么样来参加他所在的地方他的社会管理，他的权利的维护，他社情民意的表达这是很现实的问题。所以在这次全国人大代表里面，有三个人大代表从流动人口代表里边产生的，我觉得这是中国选举里边小小的进步，但是这样小小的进步，对保护农民工的利益，从政治制度角度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主持人：焦教授，我不知道你认为这次我们参会三个异地产生的人大代表产生，对我国民主制度的建设和维护农民工自身权益有什么意义呢？

　　焦洪昌：可能有这样几个问题是我们要看到的，第一个我觉得原来因为我们没有从制度建设上来讲，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个问题，那么现在从制度上来说，那么他们在各个省现在是有了这么三个先例，那么他们是在设计里面是把农民工代表，把农民工代表设计进来了，从这个角度来说，这是我们制度上的变化。农民工不是一个单独的职业，但他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在中国社会转型的情况下，一个非常特殊的这样一个群体。他们的这些利益怎么来表达怎么来代表呢？实际上我觉得在十七大里面，比如提出我们要满足人们的，比如说这种表达权，我们的这种参与权。那么参与、表达你是在当地生活的，在当地建设的，在当地生存的，那么你的权利必然在当地要有个声音。刚才张代表他的担心，我想可能也是有的，在制度建设里边，因为我没有非常注意这个问题，现在从国家和政府关注这个问题了，关注这个问题以后，我想真正地将来要能在当地权益实现的话，我觉得可能会增加一些他们横向的交流和宣传的机会。

　　主持人：张代表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考虑这样一个问题，流动人口，尤其农民工怎么参选人大代表，怎么伸展自己的政治权利呢？

　　张全收：就我这次当选人大代表，我就一定要当上全国人大代表，为农民工说话，把农民工的心声带到会上来，该说的话我一定会说。

　　焦洪昌：张代表有强烈的意识，只有农民工出身的人，他们因为长期在农民工阶层里面生存，有非常切身的感受，那么他们才能够真正把农民工的利益和诉求表达出来。我觉得他这个想法，我觉得是一个很直观的，而且我们也是非常能够理解的。从我这个角度来说，农民工利益的问题，当然由他们自己来代表是最好的，当然如果有其他的人也能够代表农民工的利益，我觉得这一点应该不是绝对的。

　　主持人：张代表，就你个人的感受，是不是只有农民工代表才能最真切体会农民工的诉求，替他们伸张权益，还是其他人也可以代表你们的利益？

　　张全收：其他人你问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怎么代表呢？

　　焦洪昌：我还是同意他的观点基础上，我觉得他说的可能未必就是绝对的，为什么我这样理解呢？首先如果说只有农民工才能代表农民工的话，那么他意味着这样一个问题，就是说中国的农民工问题仅仅是农民工的问题，而不是一个民生问题，如果说中国的他所说的问题是民生问题的话，那民生问题不一定非得是农民工来代表，我可以用几个事实来谈。在北京我了解到，有人专门给农民工子弟办的打工学校，这个学校原来我们没有农民工代表的时候，我们也办了这样的学校，比如说我们制订了劳动合同法，劳动合同法里边我们保障农民工最低劳动收入，劳动时间，劳动休息。

　　主持人：我想就两位的视角和思路延伸出来的问题，也是社会上两种声音，一种声音现在人大代表基层代表，尤其是农民工比例过低，对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两位怎么看，张代表？

　　焦洪昌：我首先算一笔帐，我们全国人大代表按照组织法规定不超过三千人，如果现在农民工代表算一个行业的话，那就是三个人，那这基本上是千分之一，一千个代表有一个是农民工，这是第一。第二个，农民工现在素质大概是一亿两千万，我们有三个农民共，如果他们这三个人代表一亿两千万，一个人代表了四千万，如果从这样一个角度来说，我们这么广大农民工的阶层或者说他们的这样一个行业，有三个代表来代表他们的利益，我觉得很明显的这个比例是比较偏低的。今年可能是第一次，也是我们的尝试，从以后制度建设这个角度来说，应该说扩大农民工这种参政、表达这样一个渠道。

　　主持人：好，谢谢两位参与我们的讨论，谢谢。随着我国农民工队伍不断壮大，他们已成为产业工人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一次，他们在全国人大中首次取得了三个名额。当然，这仅仅是一个开端，我们期待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点将为更多的人所认识。感谢收看今天的东方时空，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