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意凤凰

　　九月的湘西，依然是青山绿水，绿色的世界。而北京此时已是秋风飒飒，树叶开始泛黄的季节。行进在重峦叠嶂的湘西，那山那水尽是一幅幅美丽的图画，令人陶醉。我们真的爱上湘西了。但是，到湘西，不能不去名城风凰，何况那是著名文学家沈从文的故乡呢!

　　我们一行抵达凤凰县城时，不巧，南方少有的暴雨瓢泼而下。我们先是寻找沈从文故居，穿过一条狭窄的胡同和热闹的市区，到达故居时每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相互一看，都笑出声来。

　　沈从文故居坐落在小营街10号，一座典型的南方式的四合院。院内有正房、厢房、前厅共十余间，还有光线充足的天井，古色古香，清静典雅。故居内陈设有沈先生青少年时期的用品和珍贵手稿、照片等。正房里，沈先生的塑像栩栩如生，我和王巨才、韩小蕙同“沈先生”合了“影”。参观故居的人络绎不绝，尽管雨下个不停，我们和其他游人都打着伞，认真地观看这里的一切。

　　参观故居后，我们还想去沈先生的墓地。于是，又穿过几条繁华的大街小巷，沿着沱江走进一片绿荫覆盖的林间，忽见路边竖立一块长方形大石，石上刻有一行红色大字：一个士兵不是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近前一看，这是其表侄、国画大师黄永玉所书写的沈先生的名言，很是意味深长。沿着山间小径拾级而上，几十米处，便是沈从文墓地。我完全没有想到，先生的墓地竟是如此的简朴，又是如此别具一格，真是同他作品的风格和他的为人一样。

　　墓地上高高竖立着一块六吨多重的天然五彩巨石，石正面镌刻着沈先生的手迹“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背面是先生的姨妹张充和的撰联：“不折不从，亦慈亦让；星斗其文，赤子其人。”其联句尾“从文让人”透射出先生一生的高风亮节。先生的骨灰便挥洒在这座墓碑之下，融合在了故乡的这片热土中，如愿回归。夫人张兆和在沈先生辞世几年后故去，她的骨灰也撒在了墓碑下面，他们又团聚在另一个世界。

　　此时，大雨已停。我们来自北京的作家访问团一行，肃然站立在先生墓地周围。大家怀着崇敬和思念之情，不约而同，向先生的墓碑三鞠躬，默默地呼出：沈先生，我们看望你来了!

　　这时，我们许多人落泪了。我更是哽咽不止。因为，十年动乱的“文革”后，沈先生夫妇搬进北京东城小羊宜宾胡同5号中国作家协会宿舍后，我们有幸同住一个院，那段时光，我和先生常有往来，曾向先生虚心请教并得益于先生难忘的教诲。今天，来到先生墓地，我思绪绵绵，多少往事涌上心头……

　　我们知道，1923年，20多岁的苗族青年沈从文，为了追求理想，跨过大山，走出湘西，孤身一人来到了北京。从他早期的作品中可以看出，他虽身在外，却不忘情于湘西故乡。在北京生活了十多年后，于1934年初他又回到日思暮想的湘西，他沿途不断将所见所闻写信给妻子张兆和，这就是以后结集出版的《湘行散记》。时隔三年后，抗日战争爆发，他第二次返回故乡，走访了许多儿时曾经去过的地方和小伙伴，写了《湘西》。他说，这使他可以“温习那个业已消逝的童年梦境”。

　　在他晚年回顾自己的创作历程时，他深情地说，虽然自己来城市五六十年，生活、工作在大城市半个多世纪，但仍然“苦苦怀念我家乡那条沱水和水边的人们，我的感情同他们不可分。虽然也写都市生活，写城市各阶层人，但对我自己的作品，我比较喜爱的还是那些描写我家乡水边人的哀乐故事”。足见其对故乡怀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对湘西无比的眷恋和牵挂!

　　我们流连于先生墓地，不经意间天色已近黄昏，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去。

　　啊，离开凤凰，留恋凤凰；离开凤凰，想念凤凰。因为，凤凰有一位我们永远崇敬和怀念的人———沈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