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地点 近日,会泽县4名五六十岁的人,原本只是常出虚汗,睡眠不好,便到当地一家名叫“福安乐”的民营医院开中药调理身体。但几口中药下肚后,4人当即出现频繁呕吐、腹泻等症状。几天来,3名患者都因抢救无效身亡,幸存1人。事发后,会泽县相关部门及时从死者家中收走药方、药渣及喝药所用器具,展开调查;而福安乐医院则用一纸医疗纠纷调解协议和数万元钱平息风波,医院照常营业。有知情人透露,死者生前服用的都是按常规药方所开的普通药材,死因可能是医生抓错药。
事件
死者耳朵手指发黑 62岁的王桃翠走了,家人匆忙搭建起一个灵堂,但面对临时找来的死者遗像,他们总有说不完的遗憾。“走得太突然了,还没有来得及说几句话,人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因为平常偶有头晕、心烦,会出虚汗,3月16日,家住会泽县待补镇会泽第四中学的王桃翠健康到福安乐医院开了两服中药。“她18日大清早开始煎药,大概9点多钟喝下小半碗头道药。刚喝下去三四分钟,就听她说不舒服,当时还上吐下泄,紧接着又说肚子疼,看着她特别难受。”老伴肖老师当即把王桃翠健康送往离家不远的待补镇卫生院抢救。
令肖老师始料不及的是,才送进去一会儿,上午10点45分,卫生院就给家属下了病危通知书。“说是中草药中毒性休克。老伴抓的都是静心安神药,根本不知道会有毒,怎么可能就病危了呢?”
当天中午,因为王桃翠病情严重,没有条件转院,会泽县人民医院和会泽县中医院的专家赶到卫生院对其进行抢救。王桃翠健康的女儿、女婿都赶到卫生院。“根本就抢救不过来,我妈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只见她的舌头在动,就是说不出话来。后来又想解手,却排不出东西。”
到当晚11点多,王桃翠健康停止了呼吸。“太意外了,我妈死后,手指、指甲、嘴唇都是黑的。”王桃翠的小女儿肖女士至今无法忘记母亲悲惨的遗容。
这样的不幸不只发生在王桃翠一人身上,本月会泽县还有邓金昌、梅秀花(音)、晏祥英等3人因为睡眠不好、出虚汗等症状,到福安乐医院开中药,服药后,邓金昌、梅秀花相继死亡,只有晏祥英侥幸地逃过一劫。
16日,在会泽县城开出租车的郑先生得知岳父邓金昌近来一直感到头晕、失眠、冒虚汗,便把老人接到县城,并送入福安乐医院检查,医生也给他开了一服中药。
“他是晚7点多钟吃完晚饭后才喝的药。”郑先生说,邓金昌吃完药准备去洗澡,才过了三四分钟,就出现恶心、呕吐的症状,随后家人把他送到福安乐医院。“我们给开药的医生打电话,但医生肯定地说药方不会有错;即使有问题,中药的药性也不可能那么快。可能是病人免疫力差,吃完药出现呕吐是正常的,还让急诊医生开些液体补补。”
在家属的再三请求下,医院对邓金昌展开抢救,但直到次日凌晨4点左右,邓的病情仍不见好转,反倒更加严重了。家人又拨打120急救电话,把老人送往会泽县人民医院抢救。次日上午10点多,邓金昌不幸去世。“他死后,手指黑青,耳朵及嘴唇也呈发黑状。”
抓药人错把剧毒藜芦当茯神?
“药方没什么问题,是抓药的人错把藜芦当成茯神了。”据一知情人透露,18日上午王桃翠被送到待补镇卫生院后,会泽县人民医院的两名专家及会泽县中医院的一名医生均赶到卫生院参与抢救。中医院的医生认为,王桃翠家属提供的中药处方只是一张普通的常用中药处方,没有问题。随后该医生把家属送来的中药残渣对照药方,一剂一剂仔细查找,发现药渣里没有处方所开出的30g茯神,却找到一块藜芦。
对此,王桃翠家属也称:“医生核对中药时,发现药渣里多出一块类似菌子根的东西,而这种东西没有开在药方里。”
王桃翠的中药药方为:“太子参30g,麦冬20g,五味子30g,浮小麦30g,栆仁(冲)30g,柏子仁(冲)15g,茯神30g,知母(另包)15g,焦黄柏10g,生地20g,丹皮15g,泽泻15g,女贞子15g,焦山渣30g,丹参15g,龙骨(先煎)30g,牡蛎(先煎)30g,当归15g。”
云南省中医医院的专家看过药方后说,药方只是一张安神、养心、消热的普通方子,除用药量稍重外没有太大问题。如严格按方抓药,不会闹出人命;但如真把30g茯神错抓成藜芦,那整个药方的性质就彻底改变了。
该专家介绍,在中药配伍禁忌中有中药“十八反”。即两种药物同用,发生剧烈的毒性反应或副作用,称相反。其中就有藜芦反人参、丹参、沙参、苦参、玄参、细辛、芍药;而该处方中就有30g太子参和15g丹参。此外,藜芦本身有很大毒性,一般情况下都不使用。
省中医医院另一名中医介绍,藜芦是中药中的催吐剂,如果病人吃错东西吐不出来,成年人每日可服0.3-0.9g藜芦催吐,但因该药毒性太大,一般不内服。“藜芦呈黑色,茯神呈白色或血红色,两种药的区别十分明显,只要懂中药的人都能区分。把茯神错抓成藜芦,可能是两种药放错位置而抓药的人又不懂中医。此外,有毒性和气味较重的中药材,一般都应与普通药材分开存放,像砒霜这类剧毒药还要通过公安部门监管。”
猫狗试药 一吃就死
省中医医院两位专家的分析,不由得让记者回想起在死者邓金昌家采访时获知的一个细节:“我岳父死后,我们也怀疑他是中毒身亡,便找来一条小狗和一只猫,灌下残留的中药汤,它们也很快死了。”邓金昌的女婿郑先生说,他们再次找到福安乐医院,并向会泽县卫生局反映情况,还到金钟镇派出所报了警。“医院的人说药方没有问题,卫生局的人还到家里拿走了处方和药渣,说是等鉴定好了就给我们消息。”
据其介绍,随后,公安部门工作人员及法医找到家属提出尸检要求,但家属坚决不同意尸检,至今死者仍未入土为安。
幸存者:觉得药汤特别辣 “我是最早的一个,11日就到福安乐医院抓药了,第二天吃药后就上吐下泻。”21日上午9点多,记者几经周折在会泽县人民医院住院部内三科病床上找到了晏祥英。
她说,自己同样是因失眠、出虚汗前往福安乐医院抓中药调理身体。“11日我到医院抓好中药后,由于太忙当天没来得及煎服。12日晚10点多,我喝了一小杯中药汤后去上厕所,在厕所里就呕吐不止。喝药时,我就觉得汤特别辣嘴;喝完没几分钟便感到肚子如刀绞般的痛,差点就晕倒在厕所里。”
感觉不对劲后,就住在会泽县人民医院附近的晏祥英被家人送进医院。“幸好我吃得少,还没有一小纸杯。”晏祥英说,当晚经输液治疗,次日早她就回家了,而回去没多久又开始犯病。“肚子疼,到处都疼,太难过了。”家人再次送她入院,并住院至今。“现在算是控制住了,只是肚子里还会隐隐地疼,医生说再休养几天就可出院了。”
调查 儿子女婿自称“远房亲戚” 3个死者几乎在同一段时间,因为同一种病情吃同一家医院开出的中药身亡,家属们很快在家料理后事,显得异常平静。面对采访,他们都不愿意多说。
21日是会泽县公路管理段退休工人梅秀花(音)下葬的日子。中午12点,死者亲属陆续从墓地回到县城,记者亮明身份向他们了解情况。“我不了解情况,我们是远房亲戚。”其儿子及女婿的回答让人有些意外。当晚,其女儿也在电话中婉言谢绝了采访。
据会泽县公路管理段多名职工透露,梅秀花生前没有大病,只是经常失眠。17日晚10点左右喝完从福安乐医院抓回的中药后,当晚就被送到县人民医院抢救,18日上午10点多死亡。后来,医院与家属私下达成协议,赔偿8.6万元了结了此事。
在采访邓金昌家属时,其妻多次打断记者与女婿郑先生的谈话,还悄悄让儿子用手机拍摄记者和采访车。
仍躺在病床上的晏祥英也非常“警惕”:“你们是不是记者啊?”看到摄影记者在拍图片,她借口有事要找医生,匆匆离开病床,不知去向。
医院签协议“安抚”家属 21日下午5点,我们再次到达位于会泽县金钟镇西直街下段的福安乐医院。医院大门敞开,正在营业,二楼并不宽敞的大厅里分布着收费处、药房及10余张狭窄的病床,病床上躺满病人。一名男医生正从一个房间里拎出一瓶针水,准备给病人注射。
大厅内标有“证照悬挂处”的蓝色标牌墙面上,并未悬挂任何相关资质证照。“我不知道。”当记者询问医院负责人及办公室在什么位置等问题,所有工作人员的回答都是这句话。
我们顺序找完整栋楼,并未找到一间专门的行政办公室,便站在二楼等候。其间,摄影记者拿出相机拍照。这时,该院副院长丁全珍出现了,丁大声喝斥道:“你们在干什么?我们这里不欢迎,赶快走。”
我们表明身份、说明来意,丁全珍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没有任何资格来调查,赶快出去。”很快,医院的医生、护士及几名身份不明的人围上前来。“让他删除刚才拍的照片!”一名男医生叫嚣着,另一名身着黑衣服的中年妇女则凑到丁全珍耳边,示意其暂时不要让记者离开。
据了解,福安乐医院原只是一个街边的小门诊,近两三年才发展成为一家民营性质的县(区)三级乙等综合医院。医院设有中西医结合科、内科、外科、妇科、儿科、医学检验科、医学影像科、药剂科等,法人代表叫杨强。
连续几天出现病人喝药身亡后,福安乐医院与各家家属联络,并与他们签下医疗纠纷调解协议,平息事态。
在死者王桃翠家,我们看到了这份经双方签字的协议。
“甲方:会泽福安乐医院,负责人:杨强,委托代理人:杨呈竞;乙方:肖金洲……事由:死者王桃翠……于2008年3月16日到会泽福安乐医院就诊,开具两服中药汤剂。2008年3月18日煎服中药汤剂后出现频繁呕吐、腹泻。送待补中心卫生院住院治疗,经抢救无效于当日23时死亡,遂引发医患纠纷,经2008年3月19日双方协商达成以下协议:一、甲方一次性赔偿乙方人民币壹拾壹万元(110000.00)整。二、乙方自甲方给付赔偿款后,不得再以任何理由就本次医疗纠纷向甲方提出任何要求,或要求第三方追究甲方责任……四、甲乙双方如一方违反本协议,则须向对方支付违约金贰万元(20000.00)整。五、本协议一式三份,甲乙双方各执一份,卫生局执一份。”
协议末尾分别有委托代理人杨承竞及死者家属的签字、手印,也有第三方会泽县卫生局业务股的签章及相关人员的签字。
“这完全是和稀泥。即使有卫生局盖章,也不能阻止死者家属依法追究相应的行政责任和刑事责任。”云南鑫金桥律师事务所主任刘爱国律师分析,协议第二条“乙方自甲方给付赔偿款后,不得再以任何理由就本次医疗纠纷向甲方提出任何要求,或要求第三方追究甲方责任。”完全是无效条款。再者,假如福安乐医院不向死者家属出具相关的“授权委托书”,委托代理人杨呈竞与死者家属签订的就只能算作是一纸无效协议。而据死者家属称,他们从未见过福安乐医院委托杨呈竞处理此事的委托书。
县卫生局称正在调查 目前,3名死者曾使用的药方、残留的药渣和煎药、喝药所用的器具都已被相关部门收走检验。
对于直接在调解协议上加盖公章一事,会泽县卫生局办公室一名工作人员称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他表示:“有关部门正在调查这件事,不能接受采访。”而会泽县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则表示,相关检测并未在该局进行。(朱勋航刘玲) (来源:云网-都市时报)
(责任编辑:黄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