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市长否认昆明全民招商：引资为转变官员观念

昨天下午,李文荣在深圳接受本报记者和云南信息报专访。　　本报记者徐文阁摄

　　外界说我们的官员没有完成任务就要被摘帽子，是没有根据的。但是按照公务员考核办法，如果一个招商引资的公务员没有履行职责，应该做的工作没做，肯定要按照公务员条例进行处罚

　　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检察院和法院没有一个人参加招商引资。至于公安，的确有协助的任务，因为招来的企业，老板、员工、子女的入户，入学，需要公安户籍部门办理相关手续。总之有一个原则，只有那些跟经济发展有直接关系的部门才被纳入招商引资考虑范围。

　　昨日，云南省与深圳市建设昆明深圳工业园合作框架协议暨项目签约仪式在深圳举行。仇和就任昆明市委书记后，昆明市开始大规模开展招商引资，外界也提出了包括“全民招商”等诸多质疑。

　　昆明到底有多少公务员在从事招商工作？各个政府部门都担负招商任务吗？备受关注的35个招商分局如何构成又如何运作？公检法系统是否真的参与招商？文联、妇联为什么也要协助招商？完不成任务是否真的要摘官帽？……

　　就此，昆明市副市长李文荣昨日在深圳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对焦点问题一一回应，他说35个招商分局更多是为了培养后备干部，“以后昆明走上经济建设前沿的干部，会在这批参与招商引资的公务员当中产生”。而昆明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全民招商”，相反，“我们现在有一个最大的认识：全民招商不符合经济规律，全民招商不符合昆明实际！”

　　昆明不是全民招商

　　150人是个什么概念？我们全市的公务员是16万多，仅占总人数的千分之一，从数量上来讲，肯定不是全民招商

　　南都：云南省长秦光荣正带领500多人的访问团在香港开展推介活动。现在昆明市委书记仇和又率团来到广东。粤港地区吸引云南、昆明的是什么呢？

　　李文荣：产业机构转移是经济发展的客观规律。沿海地区产业向西部地区转移是一个大趋势，广州，深圳，香港又是沿海地区的典型代表。我们承接沿海地区产业转移，肯定首选香港、深圳、广州。我们注意到这里的一些产业转移到东南亚去了，我们感觉到西部应该多做工作，为什么不能引导这些企业转移到西部地区去呢？

　　南都：这么多人来粤港招商引资，我很感兴趣的是：昆明市投资促进局有多少个编制，现在全市参与招商引资的工作人员又有多少名？

　　李文荣：昆明市投资促进局有40多人，在政府机关中属于中等规模，承担的任务包括内外资引进，区域合作，城市之间的友好交往。

　　作为分管招商的职能部门，投资促进局在这轮昆明招商引资“大动作”中，职数不变，人员不变。不过为了实现专业招商、小分队招商，我们在全市选拔了一部分后备干部，大概150人左右，充实到我们经济战线上来。

　　南都：我看到过昆明一个县的文件，说该县自己还要组织21个招商分局。仇和说过，“三分之一公务员去招商”，昆明真的准备这么做？

　　李文荣：各县区招商引资不等同于昆明市招商引资。一个县作为一级行政管理单位，也有自已的职能，内部也有招商引资的任务。但是从理论上说，某个县和昆明市的招商引资是两个层次的概念。

　　我还想澄清的是，所谓仇和书记说“三分之一公务员去招商”，是对仇书记原话的断章取义。他的原话是：“过去，在沿海，出现过三分之一公务员去招商”，“这种‘全民招商’，被实践证明，是沿海地区走的一条弯路”。

　　我们现在有一个最大的认识：全民招商不符合经济规律，全民招商不符合昆明实际！一些人在网上说：我们三分之一的人派出去招商，哪里呀，这怎么可能？！

　　昆明的确组建了一些招商小分队，派驻外地城市招商引资。为了招商的方便，我们取名叫招商分局，这完全是为了有利于联系和协调。

　　每个分局一般有3到4人，35个招商分局，算下来大致就是150人。150人是个什么概念？我们全市的公务员是十六万多，仅占总人数的千分之一，从数量上来讲，肯定不是全民招商。

　　其次，我们没有把招商任务下到各个部、委、办、局，教育部门，政法部门不存在招商指标，所以一些媒体说昆明正在“全民招商”是不符合实际的，是对我们的误解。

　　不过这不能责怪媒体，我们过去解释得不够。

　　160篇招商培训心得体会

　　从一个机关抽出一两个人，不会对原单位的工作有什么影响……某种程度上还能促使这个单位提高工作效率

　　南都：驻点招商人选如何产生？

　　李文荣：人员由自己报名和组织挑选相结合的方式产生。

　　这里我想解释：为什么我们要从机关抽调干部参加招商引资。

　　昨天我们司机从香港回来，我问他深圳和香港比较有什么感觉，他说深圳的硬环境已经很好了，而且发展空间例如土地资源也比香港要好，但服务意识跟香港还有差距。深圳跟香港还有差距，我们昆明和香港的差距就更大了。

　　公务员要有服务意识，当公务员不是当老爷。昆明抽调公务员参与这项工作，一个层面的考虑，是为了锻炼培养这些人，通过他们带动各自所属部门转变观念和作风。某种程度上说，这比招商引资的结果更重要。

　　南都：他们在出发前还参加了培训，听说他们写了160多篇心得体会。

　　李文荣：我们这次是小分队式的招商，是专业招商，也就是要把他们培养成懂经营，会管理，有专业知识的人才。有些同志在过去的工作中，没有介入微观的经济领域，通过培训可以对企业的管理、企业的运作，有一个全面细致的了解。学习的效果总体来说是好的。我曾经观察到，老师讲完课以后，公务员围着老师进一步探讨提问的很多，他们要我们老师的电话，要我们老师的邮箱。如果大家不感兴趣、效果不好，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160篇学习心得的质量，和每个人的学习能力，理解能力，写作能力有关系。有的文章很好，有的一般，我想这也是正常的事情。

　　南都：据我所知，这次派驻机构的领导都是市属各单位的实职副职领导，工作人员都是各单位较为优秀的年轻公务员。他们如何处理“新任务”和“旧工作”的关系。

　　李文荣：从一个机关抽出一两个人，不会对原单位工作有什么影响，这是我们最基本的判断。你也知道，机关一般来说工作效率不高。有时候看到公务员在加班，其实不是因为工作多得干不完，而是因为工作效率太低。

　　我们认为，只要能够调动其他公务员的积极性，完全能够把外出招商同志遗留的工作承担起来，某种程度上还能促使这个单位提高工作效率。

　　南都：据你了解，派驻外地的工作人员，现在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李文荣：他们的精神面貌，工作状态，和完成任务的信心，总体上看是积极进取的。不过，也不排除有的同志不适应这样的工作。

　　这我觉得也是正常情况。有的人长期在机关迎来送往，现在突然要参与微观的经济活动，感觉压力突然增大。干得好的人一般不多说，干得不好的，说得多，就会放大这种不满的效应。

　　招商分局承担20%招商任务

　　我们外派35个分局，主要目的是练兵，转变意识和塑造观念。所以招商引资的主要任务不在外派分局

　　南都：派驻深圳的是昆明市商务局，派驻广州的是教育局，这种安排是随机的，还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李文荣：我们在安排的时候还是分了重要度的。你提到分到深圳的商务局，商务局本来就是经济战线主要组成部门之一，深圳这一块经济总量、招商引资潜力又很大，所以这种安排有一定倾向性。

　　南都：我注意到，温州分局的引资任务量几乎（外资350万美元，内资3亿人民币）是台州分局（外资200万美元，内资1.5亿元人民币）的两倍，我想二者之间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差距，跟温州和台州的经济发展情况不同有很大关系。但是制订具体的数字，有什么依据呢？

　　李文荣：正如你所说，温州、台州有差别，是因两地经济总量本身有差别。

　　我们的确参照了两地的GDP总量，但是参照的指标还有很多，比如民营企业的活力，城市的整体规模，另外，还有城市跟昆明的关系，比如空间距离太远我们就定得少一点。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定性而非定量的分析。

　　必须承认，这还是一种粗略的方案，毕竟昆明头一年这么做，相关考虑处于探索阶段，没有精确的测算。

　　另外我想说的是，昆明的3个国家级开发区、7个省级重点工业园区和5个市级工业集聚区，承担了80%的招商引资任务，只有20%的量分到外派分局。这一点是一定要清楚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就像我刚才告诉你的，我们外派35个分局，主要目的是练兵，转变意识和塑造观念。所以招商引资的主要任务不在外派分局。

　　南都：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昆明在广东一共有7个招商分局，分别是广州、深圳、惠州、中山、佛山、汕头、揭阳。这些地市经济发展程度也有差异，有些地方同样非常重视招商引资，那么会不会有人认为昆明在“挖墙脚”？

　　李文荣：深圳这样的发达地区，也面临着产业升级的问题，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腾笼换鸟”，固有产业转移到西部，对深圳也是有利的。

　　对于一些落后地区而言，在某种程度上，存在你说的情况，这一点我们也不回避。但这是一个竞争的结果。

　　市场经济就是要靠无形之手来配置资源。第一，市场经济允许竞争，第二，昆明也向其他地方开放。你知道吗，宁波也到我们昆明招商，瑞士也到我们国内一些城市招商，所以我认为不能简单地说成是挖墙脚。

　　我们并没有强制企业搬到昆明去，我们只是告诉老板，昆明有好的资源，好的环境，欢迎你去昆明发展，老板们去不去，是他们自已的选择。

　　南都：2008年昆明的招商引资任务是：实现利用外资6亿美元以上，实际引进市外资金500亿元以上的目标，比去年分别增长100%和70%.这已经基本相当于云南省2008年的招商引资目标。昆明市委市政府有把握吗？

　　李文荣：我从两个方面理解：第一我们的工作要有目标，设定一个力争完成的任务。第二，我想谈谈这个目标是个什么概念？

　　昆明的3亿美金，跟你们沿海一个镇、一个县差不多，所以我认为即使现在提出6亿的目标，也是一个很小的指标。有人说我们昆明把招商引资任务定得很高，这是因为他没有在全国进行横向比较。

　　一个分局30万至50万经费

　　如果一个派驻分局的公务员没有履行职务，那也是他在“招商引资”方面没有完成任务，跟他原来所属的单位没有任何关系

　　南都：仇和书记说过，招商引资工作，“奖要奖得心动”。我所知道的是，一些地方招商引资专项经费中，奖励资金和工作经费几乎是对半分。这样的奖励的比例，是“高”了，还是“低”了？

　　李文荣：对于完成任务的我们要奖，这是可以明确的。你说的这种现象，首先要看他招商引资的额度有多大，高低是跟他的工作任务和招商引资结果挂钩的。所以简单地说它高还是低，我不好评价。

　　其实我认为，奖励可以有另外一种理解的角度，有时候我们的奖励是“以奖代补”，比如一些同志工作中的付出要通过奖励来补偿。

　　我们给一个分局30万至50万的经费，有的可能不够，有的可能节约，节约部分也可以纳入奖金部分。所以我认为，没有必要把这两个概念截然分开。

　　南都：仇和书记还说过，招商引资工作，“罚要罚得心痛”。听说处罚是和官员的“位置”结合起来的，我已经听说，有的县准备动用纪检监察机关，立案查处不能完成任务的官员，这方面能够找出国家法律和党内法规的依据吗？

　　李文荣：这个问题要由制订政策的县来回答。你今天不说我还不清楚这个情况。

　　在我们市一级层面，如果你完成任务的60%，也会按60%的比例给予奖励。外界说我们的官员没有完成任务就要被摘帽子，是没有根据的。但是按照公务员考核办法，如果一个招商引资的公务员没有履行职责，应该做的工作没做，肯定要按照公务员条例进行处罚。

　　我想强调一点，如果一个派驻分局的公务员没有履行职务，那也是他在“招商引资”方面没有完成任务，跟他原来所属的单位没有任何关系。

　　我想再强调一下，我们的任务并没下到部委办。任务是下给小分队，考核也是考核小分队，奖也是奖给小分队，我们一再强调不能吃大锅饭。

　　南都：赏罚分明，必然会带来压力和动力，压力和动力又可能导致竞争。如果这种竞争是恶性的，反而有可能破坏昆明的招商引资环境。

　　李文荣：按照我们的规定，如果一个分局已经开始接触，另一个分局就不能接着谈。但是会不会有你谈了我也去谈的现象呢，我想可能会有。

　　确实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一个老板跟一个分局谈完后，又去跟另一个分局谈，他考虑的是哪个分局承诺的条件更优惠，这种现象我们已注意到，并且正在解决。如果这样的情况不杜绝，那就真的成了内部互相挖墙脚。

　　另外我们不是还有投资促进局？招商引资要有规矩、有章法，如果有人不受规矩，就得有部门来管，投资促进局就要发挥协调和监督的功能。

　　文联协助招商是为培养干部

　　任务没有下给环保局国土这样的部门。我们是把干部抽出来之后，让他们专职从事招商工作，跟原来单位的工作职责、工作性质是没有交叉的

　　南都：据我了解，一个派驻分局由一个“牵头单位”和一个“协助单位”组成。我一直不理解，类似文联、妇联这种并未处于经济建设一线的机构，安排他们成为“协助单位”，市委市政府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李文荣：刚才我已经谈到，昆明招商引资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目的，那就是为了培养后备干部。我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在招商工作当中培养锻炼一批懂经营、会管理，适应市场经济、适应市场改革的一批人才。

　　可以这么说，以后昆明走上经济建设前沿的干部，会在这批参与招商引资的公务员当中产生。

　　南都：其实外界对于昆明今年开始大规模招商引资是存在担心的。第一个担心是，公检法等机构会不会利用手中权力换取招商引资成果。

　　李文荣：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检察院和法院没有一个人参加招商引资。

　　至于公安，的确有协助的任务，因为招来的企业，老板、员工、子女的入户，入学，需要公安户籍部门办理相关手续。总之有一个原则，只有那些跟经济发展有直接关系的部门才被纳入招商引资考虑范围。

　　南都：第二个担心是，一些前置审批机构，例如国土、环保这样的单位，既是招商引资人，又是项目审批人，这里面存在结构性的矛盾。

　　李文荣：我一再强调的一个观点，我们的任务没有下给环保局国土这样的部门。我们是把干部抽出来之后，让他们专职从事招商工作，跟原来单位的工作职责、工作性质是没有交叉的。

　　所以国土部门是不是会利用审批权来招商，这个命题本身是不存在的。

　　南都：可是我们的行政体制会将来自上层的压力层层放大，一些单位可能制订一些“土政策”，损害公务员的个人利益，甚至出让国家公权力。

　　李文荣：我们不排除有一种可能，有的部委办自己出台一些土政策，如果有出现这种情况，是这些部委办没有正确领会市委市政府的意图。如果有人发现了确实存在这种情况，他可以直接来找我反映，我们一定会坚决纠正。

　　招商是为了“选商”

　　只有当可供选择的项目很多的时候，我们才有可能选择好的项目

　　南都：评论界和学术界对昆明招商新政众说纷纭。例如北大老师姚洋就曾进行过激烈的批评。

　　李文荣：大家都希望昆明是一块净土，但我们的现状是：滇池污染严重，产业处于低水平。所以我们昆明要发展，要调整产业结构、转换增长方式，消耗资源、破坏环境的产业一定要淘汰，而淘汰的产业要靠现代化产业去替换。

　　但是我打个比方：如果昆明可以容纳10个项目，而只有8个项目有意落户昆明，那么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弱化环保能耗方面的考虑，有多少项目就接受多少项目。但如果有100个项目有意落户昆明，从100个里面挑10个，对昆明来说是多么好的事情。

　　昆明加大招商引资力度的目的，是为了招商选商，招商选资，核心的目的落脚在“选商”、“选资”。这个道理很简单，没有招商，哪有选商？只有当可供选择的项目很多的时候，我们才有可能选择好的项目。

　　姚老师的话说得很重。仇和书记一再讲，两类项目绝对不能招进来，一类是污染环境的，一类是精神污染的。我已经书面向姚老师发出了函件，邀请他亲自来昆明看看，看一看究竟是什么项目落户昆明。

　　本报记者 贺信 秦鸿雁

　　云南信息报记者 谢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