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村民空守金山无钱度日 数百年家园千疮百孔

　　播卡金矿的故事

　　孙文祥

　　拖布卡镇的村民们现在还看不到家门口这个储量上百吨的金矿能给他们带来什么，而平静的家园却遭到了破坏。另外一些村庄被征地的村民，在一次性获得补偿后，便失去传统的谋生手段

　　2005年来，贫困偏远的云南拖布卡小镇，因为一座150吨的大金矿而被舆论关注。

当金矿的神秘面纱被层层揭开，这座“世界级金矿”背后隐藏的问题逐渐显露出来。

　　“世界级金矿”的苦涩诱惑

　　2002年底，加拿大西南资源公司（下称“西南资源公司”）和云南省209地质大队达成合作共识，设立了云南金山矿业公司（下称“金山公司”）。根据协议，西南资源公司在完成了预定的勘查投入后，将获得合作项目90%的权益。金山公司开始勘查后不久，西南资源公司就向外宣布在播卡金矿发现了品位惊人的金矿。

　　但是，五年后，西南资源公司在温哥华的一项宣布，“推翻”了上述勘查结果。而记者在采访时获悉，原因不仅于此，社区关系和环保问题也是导致该公司多年经营却收获甚微的主要原因。

　　根据中国矿产方面的法律规定，金山公司在矿区内拥有勘探权和优先开采权，而农民拥有的只是土地承包权，并没有矿业开采权。因此，村民哪怕是在自己土地上淘金，也是违法行为。

　　金山公司入驻后，一直处于勘探阶段，不准村民在勘探区域内采金，一些村民从公开淘金转入地下，这也就是云南当地媒体曝光的对金矿的私挖乱采的盗矿行为。然而，采金致富的通道被堵住后，大山里的村民们和金山公司多次发生过争执。

　　现在来看，村民和金山公司的矛盾主要有两方面，一是金山公司支付的综合协调费；二是村民们的偷盗矿行为。

　　首要问题是综合协调费问题。据了解，金山公司每年支付的60万元综合协调服务费，在磨槽湾、牛棚子等9个村民小组中分配。平摊下来，每人可分到200~300多元。然而，当探矿范围扩大，钻井涉及的村庄都提出了补偿要求。一个问题是，金山公司的补偿和安排当地村民用工的标准不一致，有多有少，致使矛盾时有发生。

　　拖布卡镇镇长合光文告诉《第一财经日报》记者：“以前金山公司雇用了一批来自湖南的保安，造成企业与地方关系紧张。现在镇政府接手管理矿山，组织了30个民兵巡逻，一些私自偷采行为还是有禁难止。”

　　拖布卡镇的村民们现在还看不到家门口这个储量上百吨的金矿能给他们带来什么，而平静的家园却遭到了破坏。另外一些村庄被征地的村民，在一次性获得补偿后，便失去传统的谋生手段。

　　老瓜地村位于金沙江畔，在隆隆的钻探声中，村民们祖祖辈辈喝水用的2口泉眼（当地人称为“龙塘”）先后枯竭，更让奚家坪村民们担忧的是，金山公司进行大规模勘探时，修筑了大量的简易公路，开挖勘探平台，从而形成了大量砂石、土堆积，并有部分砂石、土滑至沟底，现已造成地质隐患。

　　因为泥石流的问题，金山公司和东川区政府的关系也一度陷入僵局。“我曾多次到勘查现场，要求金山公司在有地质隐患的地方作一道坝，堵住可能滑下的砂石，但他们就是不听，一旦雨季来临，势必对奚家坪村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造成威胁。”东川区国土资源局局长杨成林告诉《第一财经日报》记者。

　　踩着黄金只能做“黄金梦”

　　拖布卡镇的夜色迷人。村庄在远处亮着灯，像散落的星星，有时在脚下，有时在头顶。这个高山上的小镇仍是以集市贸易为主，贫困是最真实的写照。“十年九旱，靠天吃饭”，“两边两条江，中间光梁梁”，这是拖布卡流传的两句顺口溜。

　　酒房沟位于这道“光梁梁”的中下部，一个建在30度陡坡上的小村。红薯和苞谷是主要的农作物，在短暂的雨季，能种一些白菜、青豆和小瓜。村里大多数人能自给自足，杀一头猪腌了吃一年，他们很少去镇上赶集，因为“没啥可卖的”，也“没钱去买什么”，除了盐和火柴。

　　镇长合光文告诉本报记者：“有些村民也种了苹果、梨，但因品质差销路不好，镇里也准备引进新的品种进行推广。”2006年，拖布卡农民人均纯收入仅为899元，是全国农民人均纯收入的四分之一、全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十三分之一。

　　“这两年镇上还是发生了很大变化。”合光文说，村村通电、通路，新农村建设正在深入，农村低保、新型合作医疗也惠及到每一个村组。但这些项目的资金来自中央财政转移支付。

　　拖布卡镇只是东川一角。如果用一个大写的英文字母N来描写东川的方位，拖布卡镇就坐落在这个大写字母两竖之间的那一捺上——背后是群峰壁立的山脉，前面是陡峭的大山，东川市区散布在一个斜坡上。

　　因矿而生的东川，可谓“成也矿，败也矿”，由于铜矿资源的逐渐枯竭，负责开采该铜矿的东川矿务局入不敷出，2002年宣布破产。两年后，东川也从云南省直属的地级市，降格为昆明的一个区，成为中国第一个降格的老矿业城市。

　　成为昆明再就业特区及中国唯一的零税区后，东川期待 “浴火重生”。当铜矿资源枯竭之后，播卡金矿的出现让东川开始积极思考资源型城市的未来究竟在哪里？东川到底能不能因金而富？

　　一般来说，金矿进入开采阶段后，主要会从三方面来拉动地方发展。首先，是提供就业；第二，开矿会拉动相关经济，比如旅馆、运输等，地方基础设施建设都会得到改善；第三，金矿对社区的一些慈善性活动。至于地方政府，则主要通过税费来体现，金矿开采都会缴纳大量税费。

　　因此，无论是金山公司、东川区委区政府、拖布卡镇当地民众，还是云南、昆明省市有关部门，都希望播卡金矿尽快进入实质性开采阶段。拖布卡镇镇长合光文认为，资源不可再生，在采掘资源的同时，当地必须有所准备，让拖布卡和东川走出单一的“卖资源”困境。

　　在拖布卡的设想中，可依托播卡金矿建立一个金沙江上游的黄金旅游圈，同时积极与采矿公司合作，对金矿进行一系列的深加工，建成中国最大、最有特色的产金基地，带动其他产业同时发展。

　　“馅饼”与“陷阱”之间

　　在东川区国土资源局局长杨成林的印象中，从去年下半年开始，金山公司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开始注意和政府配合。“金山公司新任总经理张巨伟来过我办公室一次，讨论了以前为什么会不协调的原因，并交流了看法。”杨成林说。

　　金山公司更换总经理背后，其实是一则重大事故。

　　2007年7月19日，西南资源公司在温哥华宣布，撤销了先前公布的播卡金矿的分析值，原因是公司在数据中发现了问题。

　　西南资源公司发布的新闻稿中称，“该公司已确认在播卡项目的管控程序上出现疏漏，现在可以相信披露的化验结果存在错误，包括2007年发布的化验结果”。此外，该新闻稿表明某些钻孔样本的完整性曾被破坏。因此，该公司开除了其云南总经理Jone zhang。

　　该公司宣布说：“该公司撤销播卡项目以前公布的全部成果，并劝告这些成果不应作为依据。”公司主席大卫·布莱克告诉加拿大媒体，“我们有信心相信确有黄金存在，问题只是到底有多少黄金。”

　　2007年8月24日，西南资源公司向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最高法院提交了一份文件，称帕特森更改了播卡金矿分析样品中的黄金含量，之后又公布了这些数据，其目的是抬高股价，进而使其作为该公司的大股东从中牟利。

　　上述新闻公报发布的一系列负面消息，加上西南资源公司的股民提起集体诉讼，要求公司赔偿股民2.2亿加元的损失。这一切导致西南资源公司的股票继续下跌，到2007年底，股价在0.6加元/股上下波动。股价下跌与2004年初的情形完全相反，当时在该公司报道播卡金矿有丰富的金矿资源后飙升到20多加元。

　　“悲观的推测，播卡金矿勘查的风波，使公司的信誉受到致命的损失，信誉的恢复是非常困难而漫长的。2007年第一季度末，虽然西南资源公司尚有现金和短期投资4100万加元，一旦公司的勘查现金用完，就难以再融资，勘查工作将停下来。股民的集体诉讼，若公司败诉，公司就将破产。”中国矿业联合会地质矿产勘查分会常务副会长刘益康说。

　　此外，社区关系和环境保护仍然是金山公司面临的两大考验。曾到实地考察的矿业人士指出，该矿床位于山坡上，开发方面的负担很多，无法建成露天矿场，此外还有两个村庄需要搬迁。

　　“环境保护在矿业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环境保护有时成为一个矿床开发的否决因素，并且环境保护的费用在采矿成本中所占比例也越来越高。”刘益康说，国外和国内的矿业企业都要执行高标准的安全与环保，否则就无法维持，就要出局。凡是安全和环保不达标的矿山企业，就是要“逼出国门”。我国在矿产勘查阶段，至今尚未提出环境保护的技术标准。

　　在拖布卡镇镇长合光文的陪同下，本报记者曾探访金山公司驻扎营地，昔日的轰鸣声不再有，留下来得是一排排钻孔。“但是现在，谁也说不清什么时候能产出第一块金子。”合光文说。

　　现场经理称采访要经金山公司总经理张巨伟同意，一番等待后得到的答复是“总经理将在北京接受您的采访”。而当本报记者几天后前往北京联系金山公司采访时，张巨伟以要出差为由婉拒记者采访，在电话中称：“不知何时启动生产程序，关于播卡金矿事宜一切以公司发布的新闻公告为准。”

　　“播卡金矿目前问题的要害在于勘查公司作假，说明地质资料的真实性，市场监控的重要性，否则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当前，应高度关注我国境内，矿产勘查的作假问题，保障商业性矿产勘查市场的健康发展。”刘益康说。

　　长山壕金矿：外资的收购与中资的反收购

　　孙文祥 陈姗姗

　　国外的淘金者中既有实力强的矿业巨头，也有梦想一夜暴富的独立找矿人；有大获成功者，也有的迷失在寻宝的路上。

　　国外勘探企业涌入云南

　　上世纪90年代，云南成为中国第一个可直接审批外商投资矿产资源风险勘查项目的省份。由于对采矿模式实行特殊的试点政策，这个位于西南边陲的省份近年来已经成为外国资本淘金中国的最密集之地。

　　按照云南的设想，云南的黄金勘查工作重点围绕“四带九区”强化面上勘查。“四带”指怒江—澜沧江成矿带、哀牢山成矿带、康滇地轴成矿带和滇黔桂“金三角”成矿带。

　　黄金勘查市场放开后，大量的国外勘探企业涌入云南。据媒体报道，在云南中越边境的文山州，个体探矿者数量颇众，这些人大部分来自加拿大阿尔伯塔省。他们通常分为2人或3人一组，用沉重的铁桩打出一个个洞。如果打到某一深度，发现含金量较大，他们就把邻近打的洞在地下连通起来，并一直下到洞底，挖出一桶桶泥土。

　　《云南省黄金工业十一五规划》表明，到2005年6月，该省已办理和申请办理黄金勘查登记区块818个，总面积达2.71万平方公里（其中已办理勘查登记的区块445个，面积1.4万平方公里；申请勘查登记的区块373个，面积1.31万平方公里）。

　　“云南省的金矿勘探前景非常广阔，只要勘探程度足够，云南完全可以再找出世界级金矿来。”云南省黄金管理局副局长王宜国对《第一财经日报》表示。

　　引进外资矿业公司，一个现实的问题是勘查资金缺乏。王宜国表示：“我们在金矿开采技术上并不落后，一些技术甚至在全球范围内都是领先的，比如，矿石里只有0.2克那么一点黄金我们也能提取出来并让它在市场上产生价值。但是，我们缺资金。”

　　国际上，初级矿业公司勘探经费发展与黄金价格的波动密切相关。每当金价下降，黄金矿业公司股票走低，一批矿业公司关闭；黄金价格上升，勘探资金增加，黄金矿业处于高潮。

　　由于黄金价格的上涨，黄金勘查筹资又趋活跃。自2003年下半年起，国外矿业公司和初级矿产勘查公司再次大量进入中国，其势头超过1994~1995年。据不完全统计，截至2005年9月，共有118家国外的矿业公司进入中国寻求矿产勘查投资项目。

　　加拿大多伦多风险交易所是世界许多国家初级矿业公司的上市地，在这里上市的矿业公司有1100多家，超过了世界矿业上市公司总数的50％。这里成为很多矿业公司把淘金发现转换为现实财富的地方。

　　淘金路上上演的悲喜剧

　　在目前国际金价扶摇直上的背景下，人们更多的谈论淘金带来的巨额财富，但一些矿业勘探公司为寻金矿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相对于其他找到金矿的矿业公司，明科矿业公司显然是个失败者，这家来自加拿大的初级勘探公司于1995年进入中国，在河北、新疆、内蒙古等地开展勘查，投入风险勘查资金约2亿元人民币，目前尚没有一个矿进入到开发阶段，也没有转让出一个矿。

　　对于我国烂泥沟金矿、猫岭金矿、播卡金矿外方控股比例高、低价取得权益的反映，中国矿业联合会地质矿产勘查分会常务副会长刘益康说，这要作具体分析，一要看当时中方出让的项目是完成了勘探或详查，还是处于普查或预查阶段，还要看签约时的黄金市场状况。

　　此外，一些在中国勘查到金矿的外国矿业公司通过资本运作的方式将发现的金矿转换为现实财富。

　　4月10日，中国黄金集团公司（下称“中国黄金”）耗资2.18亿美元，收购了国际矿业公司艾芬豪矿业公司所持有的加拿大多伦多上市公司——金山矿业有限公司（下称“金山矿业”）41.99%的股份，成为金山矿业最大股东。

　　金山矿业五年前就进入了中国市场，并于去年7月开始了内蒙古长山壕金矿的黄金生产，该矿露天开采，设计年产量约12万盎司，是中国最大的黄金矿山之一。另外，金山矿业在新疆等地区的金矿勘探工作也在进行中。

　　中国黄金的上市公司中金黄金股份有限公司董秘办的应小姐告诉记者，由于中国黄金本身就在金山矿业所在的矿山区域拥有自己的矿山开采项目，控股金山矿业也可以使两者的矿山形成规模效益，有利于降低成本。

　　而中国黄金的一位人士告诉记者，中国黄金在内蒙古的确有矿山资源，目前金山矿业在中国投资的矿山资源的质量属于在外资投资中不错的，而至于艾芬豪矿业公司为什么要出售这块资产，他只是表示：“目前中国对外资投资矿业的限制政策越来越严格，对外资开放的很多都是含杂质多的难选矿，开采成本也很高。”

　　一位国际矿业巨头的高层昨天则告诉记者，目前中国对外资投资中国资源性矿产的保护越来越强，艾芬豪矿业公司股权的转让可能是处于对外来政策性风险的担心。另外，艾芬豪矿业公司从历史上就有通过资本运作买卖矿产的经验。

　　据记者了解，在国际矿业领域，艾芬豪矿业一直以玩转资本运作著称，其第一桶金就是通过将买来的镍矿转手卖给国际镍矿生产商INCO而赚得。

　　从2005年到现在，金山矿业的股价最高达到了当年的五倍，一跃成为加拿大高级矿业公司之列，因此，业内人士认为，擅长资本运作的艾芬豪矿业公司董事长现在出售其所控股的金山矿业也并不太出乎意料。

　　一个背景是，新修订的《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于2007年10月实施，低品位、难选冶金矿的开采、选矿以及冶炼等贵金属资源开发项目已悄然退出。

　　但刘益康认为，矿业最需要的是国家的法规政策稳定。矿业法规政策确定的矿业准入的门槛再高，只要矿业法规政策稳定，总可以找到可供投资规模勘查开发的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