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民”韩建荣打官司：举报奖励一分也不能少

    来源：《记者观察·民声》

　　“刁民”韩建荣

　　记者 刘亚涛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是政府的诚信问题，是政府说话算不算数的问题

　　在一些人眼中，韩建荣绝对是个“刁民”。

“你举报了，奖励也给过你了，可你非要一分也不能少，不依不饶，为这屁大的事儿又是打官司又是投诉又信访，折腾好几年，简直把这当成了挣钱门路！”

　　也有人对韩建荣说：“算了吧老韩，别给你个棒槌你就当针（真）了！”老韩正色道：“话可不能这样说！奖给举报者奖金1万元，是安阳市委、市政府的红头文件上说的，本来就是真的，只是他们拖着不给。”

　　安阳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李连庆这样讲：老韩响应号召举报违规者，是在为政府做工作，现在为兑现奖金的事让人家信访、告状好几年，真是太不应该了，“放心吧老韩，这事我给你落实好。”

　　“不该奖”而奖　该奖而不奖

　　事情要从2001年7月初的一天说起。那天，身为安阳市退休工人的韩建荣在《安阳日报》上看到一条消息：为进一步制止“四乱”（即乱收费、乱罚款、乱摊派、乱检查）行为和吃、拿、卡、要问题，安阳市治理和优化经济发展环境办公室（下称市优化办）发出通告：任何单位和个人都有权对全市各级行政机关、司法机关、事业单位及有关中介服务机构就上述问题进行举报，举报一经查实，对违规者进行严惩，处理结案后对举报者奖励人民币1万元。

　　老韩看到举报内容中有“未使用省财政监制的专用收费（罚款）票据属违规”一项，就向市优化办举报某司法机关开三联单乱收费的问题。

　　市优化办将此举报转交龙安区监察局纠风办查处，龙安区监察局查实后没收该司法单位乱收费金额4600余元。老韩询问奖励时，有关负责人向其解释说，重奖1万元针对的是2001年6月1日以后发生的“四乱”行为，他举报之事发生在2001年6月1日前，并拿出安阳市委办公室、安阳市政府办公室联合下发的安办[2001]15号文件给老韩看，以证明所言非虚。

　　尽管老韩的举报不属于重奖范围，但当时因严查 “四乱”文件甫发，官员兴致正浓，举报正当其时，龙安区监察局还是给了他2000元的“鼓励奖”——根据我国《监察法》有关规定，监察机关有权这样做。

　　2002年4月，老韩第二次和某司法机关打交道。这次，某司法机关收费时开的是四联单收据，仍没有使用正规票据。同年4月25日，老韩把该司法机关举报到市优化办。

　　这次仍由龙安区监察局纠风办负责查处，龙安区监察局查实后，没收该司法机关乱收费金额3.9万元。老韩得知结案后要求落实奖金时，遇到了麻烦。有关负责人说，没收的款项已上交财政，但没有对某司法机关进行罚款，因此没法落实奖金。老韩说：“你们发通告说要‘严惩违规者、重奖举报者’，罚不罚那是你们的事，但重奖举报者的话你们不能说了不算。”

　　此后，老韩为讨要1万元奖金奔走于安阳市、龙安区两级政府有关部门，一年多过去也无结果，他决定通过法律途径维权。

　　到底奖不奖　法律也“难讲”

　　2004年3月12日，老韩将安阳市优化办与龙安区监察局纠风办起诉到北关区法院，要求二被告履行有奖举报通告中的承诺，兑现奖金1万元。数日后，北关区法院作出民事裁定，认为该案不属于北关区法院管辖，裁定不予受理。

　　老韩不服一审裁定，上诉到安阳市中级法院，认为二被告办公地点均在北关区辖区，一审法院裁定不予受理侵犯了自已的诉权。2004年4月28日，安阳市中级法院作出了驳回老韩上诉的裁定。

　　2006年初夏，郑州公、检、法机关“大接访”，老韩把自已的申诉再审材料递到了河南省高级法院。材料后被转到安阳市中级法院，安阳市中级法院于2006年7月6日作出驳回申诉通知书，认为该案“不属于民事案件受案范围”。

　　老韩把此事反映到安阳市检察院，安阳市检察院民行处审查材料后，提请河南省检察院抗诉。2006年10月9日，河南省检察院抗诉到河南省高级法院，认为该案属平等主体间的民事法律关系，属人民法院受理民事案件的范围，也属受理诉讼的北关区法院管辖，要求依法再审。

　　此后，虽然老韩多次催问，河南省高级法院一直没有动静。老韩说，他听法院一位负责人讲：法院认为不属于受案范围的案件，检察院抗诉不管用。

　　于是，2006年11月底，老韩又向安阳市北关区法院提起行政诉讼，告龙安区监察局行政不作为，要求法院判令龙安区监察局根据安阳市委办公室、安阳市政府办公室联合下发的文件要求，严惩违规者，奖励举报人1万元。2006年12月1日，北关区法院以“起诉事由不属于具体行政行为，不属法院行政案件受案范围”为由裁定不予受理。

　　安阳市委办公室、安阳市政府办公室联合下发的文件，用的是中共安阳市委办公室的文件头和文件号。“上诉人韩建荣请求龙安区监察局按照中共安阳市委办公室安办[2001]15号文件履行职责，被诉行为不属具体行政行为”，2007年6月18日，安阳市中级法院最终以此为由驳回老韩的上诉，维持了北关区法院的行政裁定。

　　老韩迷糊了，这到底算什么案件？你不管，他不管，到底该由谁来管？

　　幸遇开明官　却得八折奖

　　老韩一边打官司一边信访，先是在安阳，后又在省会郑州。2007年全国两会那段时间，为防止老韩进京，有基层行政工作人员奉命“陪”着他，甚至有时还为他埋单。有关信访接待人员也表示，此案事实较清楚，应该兑现奖金，但奖金却始终兑现不了。

　　官司可以说是打到尽头了，有人劝老韩就此罢休。老韩不干：“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在中级法院打民事上诉官司时，办案法官就说给我协调3000块钱，让我撤诉，我不同意，我就是要争这个理！这是党和政府的诚信问题，是政府说话算不算数的问题。安阳市委、市政府下文件，报纸上发通告制止“四乱”，不管给不给奖励，作老百姓嘛，都应该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积极举报，但既然说过给奖励了就应该兑现，否则还怎么让人相信政府？”

　　2007年12月底，老韩见到了安阳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李连庆。李连庆详细了解了有关情况后，如本文开头那样，对老韩表了态。他同时还对老韩说，事情的解决得有个过程，有个时间，让他先去找龙安区监察局的李祖信局长。

　　又一番波折后，今年1月17日，老韩终于领到奖金了。

　　那天，李局长先让老韩写了个1万元奖励款的收条，再让他拿着去安阳市纪检委行政效能监察中心盖章。最后，李局长拿着收条从龙安区财务部门领出了1万元现金。在李局长办公室里，老韩去接钱时，却眼睁睁地看着李局长从里面数出了两千元，放到了抽屉里。

　　这是为什么？李局长解释说，以前已经给过他2000元了，根据安办[2001]15号文件规定，那次不应该兑现奖金，这次扣2000元等于把那次的奖金收回。李局长随即以龙安区优化办的名义给他出具了一份“说明”。

　　老韩不干了：“我第一次举报三联单乱收费，那2000元是你们自愿给的，不是依据的市委、市政府联合下发的文件，现在为什么用这份文件为借口收回？再说，这些年来我为了这1万元奖励，四处奔走，打字、复印，花费加起来也有2000块了。”

　　其实，因为奖金的事，这些年来李祖信没少和老韩打交道，甚至一见老韩心里就有气，他让老韩随便去告他，打官司、上访，去哪都行。

　　“他作为龙安区的监察局长，同时还是区纪检副书记，竟然鼓动群众去上访告状！他这样讲太不应该了，这不符合党的十七大精神。”老韩说，他回到家里就开始写举报信举报李祖信，称其收回2000元奖金与法无据。第二天，老韩就开始向有关部门投诉和举报。

　　今年3月中旬，安阳市中级法院的一位领导接待了他，该领导笑着对他说：“你做得对老韩，告他们，该告他们！不过你也消消气，你那个省检抗诉的民事案，省高法已经指令我们中级法院再审了，你再告不就重复了嘛。事情正在向好的方面发展，你也别再去起诉啦……”

　　老韩听到这些令他宽慰的话语，心情才逐渐恢复了平静。

　　气顺了，老韩也就不再去投诉李祖信局长、状告龙安区监察局了，他在安心等待着安阳市中级法院的再审开庭通知。

　　“我认为我这样做是很有意义的，对乱收费行为是一个制止，对推动政府行为法治化是一个促进，也维护了政府在人民群众中的言出必行的良好形象。”他对记者说。

　　“刁民哪，真是个刁民！”　

     的确，韩建荣不是老实巴交、逆来顺受的“顺民”，但更不是争强斗狠、违法犯罪的“暴民”，他是让某些官员们感到棘手，感到不好对付，感到麻烦的“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