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你在一起
——余震中的志愿者群像
较强余震预报再次打乱了人们灾后的生活。从5月19日晚发布地震预报起,成都又出现了这样的景象———街道两旁停满私家车,许多人呆在车内不敢回家;路边随处可见空阔地带扎满了帐篷。
余震给救援和灾后恢复工作带来了困难,尽管如此,更多的志愿者还是选择了坚守。他们选择站在灾区人民身边,温暖他们已经受伤的心灵。16岁的“敢死队长”胡俊峰
“你们怕死不怕?”
“怕!”
“怎么办?”
“我们再快点!”
从5楼抬着担架走楼梯,必须时刻注意不能颠簸到伤员。胡俊峰和同伴们兼顾速度与平稳,个个累得呼呼直喘。胡俊峰还是志愿者指挥员,他得比别人忙一些。
“你那头,低一些。别碰着病人的头啊。”
“婆婆,你要坚强,好不好?马上就到了,你忍着点啊!”
……
从接到余震预报起,胡俊峰和他的“敢死队”队员就一刻不停地将德阳市人民医院2~5楼的伤员往户外运。一趟一趟,从楼上到楼下,再从楼下到楼上,每个人都累得双腿发抖,但没有人停下来。
最让胡俊峰和伙伴们累的不是身体,而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余震。只要进入楼里,余震的恐慌就在伙伴们的眼睛里传递,他们只能加快脚步。
但胡俊峰不许自己害怕,他愿意“用自己的半条命去换医院里的每一条命”。
事实上,胡俊峰只是16岁的孩子,他和伙伴们的平均年龄也只是16岁。
胡俊峰穿着一身与他身材极不相称的白大褂,褂子上沾满污泥和血迹。他的头发微微染成酒红色,白大褂里的衣服非常“嘻哈”。看得出来,他很爱“臭美”,但现在他顾不上了,眼角里糊着眼屎。
5月12日地震,住在罗江县的胡俊峰安然无恙。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来到德阳市人民医院,在那里他看到了从来都不曾看到的景象。从绵竹、什邡等地来的伤员一卡车一卡车地被送到医院,重伤的人躺在卡车中间,伤势稍轻些的围坐在卡车四周。医生、护士根本不够用,每个人都忙得像是在打仗。
胡俊峰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世界里只有篮球、上网和学习,哪会想到有人血淋淋地出现在他面前。
卡车里送来的人有的在呼痛,有的在求救,但大部分保持着沉默。还有人在路上就死了,有的人刚送到医院,还来不及进急救室,也死了。胡俊峰看到过一个满身血污的老人,送来时头肿得老高,医生说即使抢救也只能活几个小时。老人子女的泪眼和老人绝望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扎在胡俊峰的心里。
没有选择,胡俊峰立即加入抢救的队伍,他帮着将伤员抬下卡车,送进手术室,再根据医生的安排抬着伤员去做各种检查。胡俊峰忘了自己只有16岁,他一夜间长大成人。
医院人手奇缺,胡俊峰很快组织了自己的志愿者队伍,他把它叫做“敢死队”。
每个进入“敢死队”的队员都要经过胡俊峰的两道“面试题”:“我们的工作很累,你怕不怕吃苦?”“我们的工作有危险,你怕不怕死?”
“敢死队”成立,每天都有很多事做。第一天下来,胡俊峰躺在光地上睡了一夜后,身体累得像是不属于自己。但一想到伤员需要他帮助、队员们需要他指挥,他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强迫自己上阵。
一直认为自己资质平平的胡俊峰突然觉得自己有很强的协调能力和组织能力,他甚至能和医院里的大人商量一些事情,如帐篷扎在哪里,病人转移到户外哪里合适等。小小志愿者李希婷
12岁的李希婷是绵阳实验中学初一学生。因为爸爸妈妈不准她来当志愿者,她在家里整整哭了几天。无奈之下,爸爸妈妈只能让这个“宝贝疙瘩”到绵阳市九洲体育馆当一个“小小志愿者”。
李希婷的姑姑在九洲体育馆负责给灾民分发物资,李希婷就和她待在一起。她戴着一双小小的手套,有人需要什么,她就凭着自己身体小巧的优势爬上爬下帮着取东西。有东西太沉或够不着,她又叫在一旁当志愿者的表哥帮着拿。通常表哥都忙得不可开交,李希婷急得泪花直闪。
“我在电视里都看见了,受灾群众好惨。有的人被埋在里头,亲人在外头哭,我一看见就跟着哭。我晓得北川来的受灾群众都安置在九洲体育馆里,我要来帮忙,爸爸妈妈还不准,说我太小来添乱。你看,我现在不是做得很好吗?”李希婷一双大眼睛总是在机灵地转动,有人需要什么她一眼就能觉察到。
九洲体育馆容纳了几万受灾群众,物资发放点是重中之重。这里常常围满了人,想要休息片刻根本不可能。李希婷累得脸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顾不上擦一下。其他的志愿者让她休息一下,她不肯。
到了吃饭时间,好不容易能在帐篷里坐下来吃份盒饭,李希婷吃得狼吞虎咽。
“希婷,预报说有余震,你在这里怕不怕啊?”有人开玩笑地问李希婷。
“不怕……怕……”李希婷有些迟疑。
“要真的震了你往哪跑呢?”
“朝……朝外面跑。”李希婷稍作考虑,观察了一些地形,指指体育馆外的空旷处。
“受灾群众这么多,大家都往外跑,踩着你怎么办。你还是回家跟爸爸妈妈呆一起吧。”玩笑继续。
李希婷这下子说话流畅了:“我不走,受灾群众里有很多小朋友,有的爸爸妈妈都没有了,我要跟他们说话,陪他们耍,让他们忘掉害怕。”
有人上来轻轻拍一下李希婷的头,以示鼓励。
14时28分,警笛拉响,路上的汽车一起长声悲鸣。李希婷和其他志愿者们一起停下手里正干着的活,静默、哀思。
李希婷双手合十,眼睛里泛着泪花。“你说,我们做的,他们在天上能看见么?”李希婷问。小鸭子救护者杨黎
“妈妈让我回去,可是我不怕。”从湖北三峡来的志愿者杨黎垂下头,迅即抬起眼睛。
自己在灾区做志愿者,妈妈整天都在担惊受怕。但来之前,妈妈还是鼓励她的,让学医的她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为灾区人民多做事。自从有较强的地震预报后,妈妈的电话明显密集起来,最后,妈妈让她回去。
妈妈让她回去的另一个原因是,杨黎的工作不能再拖了。杨黎从当地一所医学院毕业后,连续8个月没找到工作。就在一家医院让她5月22日去上班时,地震发生了。尽管来之前给医院打过招呼,说是要来支援灾区,医院也表示理解,但如果错过还能不能去上班,杨黎和妈妈还是心里没底。
“我不能回去,余震虽然可怕,但灾区人民更需要帮助。尤其在这个时候,灾区的人如果知道大家都跟他们在一起,会更有信心。他们需要我们,我不会离开。”杨黎说。
在灾区,杨黎每天都在帮忙,运物资、抬担架、送伤员……她什么都干,即使男志愿者不许她去的,她也要抢着干。
什邡是重灾区,蓥华镇已被夷为平地。杨黎在这里已经呆了很多天。
在一个帐篷外,杨黎拿一把糖逗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只要有孩子,杨黎总是忍不住上去跟他们玩,她觉得他们最可怜,“那么小,却要受那么大的罪。”
帐篷外,一只侥幸逃生的毛茸茸的小鸭子扑扇着小翅膀跑来跑去。小鸭子的主人不知现在何处,但它显然渴坏了,知道人手里拿的矿泉水瓶是救命水,只要有人的矿泉水瓶拿得较低,小鸭子就伸长脖子拼命去啄。没有人顾及这只小鸭子,所有人都在忙碌。
杨黎将手中的矿泉水滴在一块水泥板上,鸭子赶紧扑上去吸吮,但水很快流失得无影无踪。
除了大石块和水泥预制板,废墟里什么都没有。杨黎走了几圈才找到一个缺了口的破桶,杨黎把矿泉水倒进去,倾侧过来,让小鸭子能够够到。小鸭子如获甘霖,立即将嘴伸进水里喝了个痛快。
“这就是灾区的生命,给一点点希望,他们就能活下去。”杨黎自言自语,既像在说人,又像在说小鸭子。
上路时,杨黎将小鸭子带在身上,准备送给能收养的人。如果没人收养,她决定把它带回湖北。
“在这里,每一个人力量可能很小,但同样能给受到伤害的人温暖。所以,我不能回去,我要跟灾区人在一起。”杨黎说。(本报德阳、绵阳、什邡5月20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