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6日下午,四川省安县安昌镇的一间约15平方米的监街门面房里,端坐着几名警察。
“问一下,我儿子17岁……”北川县羌族自治县都坝乡国际村村民杨多荣,赶来给儿子报失踪,话里带着哭腔。
“别着急,等一下告诉你怎么填表。”一名黑矮、壮实的汉子放下手里的活回答道。
这名汉子名叫黄波,是北川县公安局治安大队大队长。北川县城已毁,20日开始,县里的单位都搬来这里办公。
黄波的声音嘶哑,脸上胡子拉碴,眼里布满血丝。
同样来自北川的朋友李永杰(音)默默走进来,握住了黄波的手,轻声地说:“保重!”
汶川大地震后,北川县城尽毁。黄波第一个跑出来报告消息,第一个带领部队进入县城,用鲜血淋漓的双手扒出11名学生,带领三千多名群众走出生路……
李永杰和周围的人都说:黄波真是个羌族硬汉子!
“地震了,快跑!”有人大叫起来。5月12日下午,正在县公安局一楼办公室的黄波与同事们夺门而出往坝上跑去。
趴在坝上,黄波眼里是灾难影片中才能看到的情形,地面裂开大口,房子一片片地都倒了,灰尘遮天蔽日,瞬间伸手不见五指。四处高山上传来轰隆巨响,似有万钧雷霆杀奔而来。
从来没见过的巨大灾难!毁灭就在一分钟之内发生!
地震间隙,黄波努力镇定情绪,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但是没了信号,同事刘建的手机也是如此。
警察的职责告诉黄波:必须找到电话,找到有人的地方,把北川的灾难告诉外界!他拉起刘建,就往出山的路跑。
这是一条怎样的路!巨石似从天而降,弯曲的山路已被砸坏,有的路段,他们得手脚并用才能慢慢过去。
跨过废墟,躲过如箭般射过来的落石雨。黄波二人艰难地沿着山道前行,来到县城外的北川中学新校区,碰到了从外地回来的县委书记宋明,报告了县城的情况。
其实不用报告也知道,灾难就在眼前,宋明的表情凝重、痛苦。
北川中学的两幢五层教学楼,一幢全塌,一幢生生坐下去只剩三层。宋明大声说:“赶紧去学校救人!”
北川县临时救援指挥部在废墟上成立,宋明再次大声说:“不惜一切代价,抢救学生!”
黄波、刘建和几乎同时赶过来的民警与学校幸存老师们一起冲上废墟。
没有任何机械,他们只能用手搬开水泥预制板,拉开钢筋,趴下钻进去拉人。
手肘、膝盖磨破了,警服上渗出了血。不停地用手挖、用手拉、用手抬,黄波的十个手指全烂了,鲜血洒在废墟上丝毫不觉。
不觉已到次日凌晨时分,一队野战军人驰援而来。
连续作战的黄波终于可以歇口气了。这时他才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家,一刹那间,更大的惊恐掠过他的脑际:在县医院上班的妻子潘国蕊怎么样了?在绵阳的父母和女儿怎么样了?在县里的兄弟姐妹叔伯亲人们怎么样了?
黄波决定,要去县医院先看看妻子。
“黄波,你带战士们去县城救援!先救学校!”县委书记宋明发出了命令。
从北川中学进县城,约三公里的山路,黄波毅然踏了上去。
这进城的惟一的路毁得更厉害了,往返需要艰难行进近两个小时。黄波带部队、带特警进城施救,带群众出来,一天七趟,带领三千多人走出生天。
14日,他又这样来回奔忙。进城第4趟,黄波才来到县医院。
一直心忧妻子和亲人们的黄波,这时才有机会来看望并试图施救。
站在废墟边,黄波用尽所有力气大喊:“潘国蕊!潘国蕊!潘国蕊!……”
任何努力都没用了,县医院已被泥石流所淹。两天两夜未合眼,他的声音弱而无力。
黄波在废墟边大哭起来。
从北川中学进县城,约三公里的山路。黄波在路的那一头忙时,他的妻子在另一头已被埋在废墟深处。同时遇难的,还有他的二叔、二婶、小姨、姨父及两个妹妹等另8位亲人。
生死相隔的路,只有约三公里。男儿有泪不轻弹,谈起妻子和亲人,痛彻心肺的黄波掩面而泣。
1965年5月9日,是黄波与爱妻潘国蕊共同的出生日。从3岁一起上幼儿园,俩人就认识了。1989年5月14日,这对青梅竹马的恋人结婚了。新婚大喜之日,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夫妻俩共结誓约:一定要相携到老到死。
大地震3天前是他们的生日,夫妻俩跟爱女黄诗旋一起吹灭了生日蜡烛,尽享天伦之乐。
“我对不起爱人!我应该早点去医院救她的!”谈到妻子,黄波不禁悲从中来。
黄波告诉记者:“我现在最怕晚上,最怕睡觉,一躺上床就想起爱人,想起死去的亲人们。白天还好些,工作可以让我冲淡痛苦和悲伤,我也只有不停工作,才能解脱自己。”
连日来,作为警察,作为治安大队长,黄波不眠少休,转移户口资料、枪支,转运销毁危爆物品,这些或繁杂或危险的事,都是他的分内工作。转到安县办公后,大量的失踪人口报失处理,办理公私证件,特别是身份证,每天要做的事很多很多。
位于安昌镇的这个监街小门面房,是治安大队的办公窗口,人来人往不断。进来的人们,都是一脸悲伤,黄波除了给他们办事,还要用言语安慰这些跟他一样遭遇苦难的人们。
黄波掩住伤口,在尽一个警察的职责。
本报成都5月28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