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彻宽严相济刑事政策应注意民事责任的承担

　　刑事犯罪行为和民事违法行为本属于不同的范畴，因此刑事责任的适用和民事责任的适用从理论上讲应当有着严格的界限。但是，由于很多情况下犯罪行为同时也是民事违法行为，因此刑事责任的适用和民事责任的适用显然相互间也会发生一定的影响，可以发生一定程度的互动关系。就贯彻宽严相济的刑事政策而言，在这方面需要研究的问题至少有：其一，以民事责任的承担状况来影响刑事责任的宽严，是否科学而合理？其二，对能够影响刑事责任宽严的民事责任承担的情形如何把握？即在民事责任的承担具备什么情形时，对刑事责任的追究可以从宽或者从严？其三，当民事责任的承担情况影响刑事责任的宽严时，如何通过恰当的程序进行？

　　一、民事责任的承担影响刑事责任宽严的合理性

　　虽然从刑法理论上讲，犯罪行为的本质属性是社会危害性，犯罪所侵害的是社会关系，但在犯罪行为和民事违法行为（侵权行为）竞合的情况下，此时的犯罪行为显然既侵害社会关系又侵犯民事主体的民事权益。此种情形下，对行为人追究的刑事责任和民事责任应当均衡，甚至应视情况向民事责任倾斜。因为刑事责任和民事责任直接救济的对象是不同的，刑事责任救济的是社会关系、公共秩序，而民事责任救济的是被害人的民事权益。民事被害人表现为个人或者一些具体的单位，相对来讲处于弱势地位，其一旦遭受侵害，生活乃至生存都将遭受重大不利影响，因此其是最需要法律救助的对象。所以，在考虑适用法律责任时，把保护民事被害人置于优先地位考虑，体现了司法保护人权、关注民生的价值观念；而另一方面，对于行为人来讲，让其承担刑事责任和民事责任都最大化，或者让其承担刑事责任和民事责任都最小化，也都是不合理的。此时的理性选择，当然首先应是把民事责任最大化。因为民事责任最大化既在行为人应当承担责任的范围之内，又不涉及其人权的问题，效果和价值观上比优先满足刑事责任为佳，亦体现保护犯罪行为人人权的思想。行为人承担了民事责任的，对其刑事责任适用相对从宽的政策，是必要和合理的。我们过去对刑民交叉的案件过于强调刑事责任而忽视民事责任，实际上是忽视个体权利的保护，理念失之偏颇。

　　在近几年刑事司法改革的过程中，我们也提出了恢复性司法的理念。应当说，从司法活动的目标来看，这一理念是对的。对于刑事犯罪行为和民事侵权行为竞合的案件，通过司法活动所要恢复的，包含受侵害的社会秩序和受损害的被害人的民事权利两个方面。由于社会秩序带有抽象性，民事权利带有具体性的不同特点，显然司法在恢复受损的民事权利方面更能够实现看得见的公平，让人们切实感受到司法的正义。这就要求我们在刑事司法中，应当高度重视民事责任的实现。在遭受侵害的民事权利得到恢复的情况下，犯罪行为产生的社会危害相对减小，被害人在心理上也得到安抚，对行为人在刑事责任方面予以轻宽处理就是正当的。

　　二、影响刑事责任宽严的民事责任承担情形

　　首先，能够发生以民事责任的承担影响刑事责任宽严的案件类型，应当是刑事犯罪行为和民事违法行为竞合的案件。对于单纯的刑事犯罪行为，不产生这个问题。对于犯罪行为同时应当被判处罚金或者追缴犯罪所得的案件，也不属于这个范围。

　　可以使刑事责任得到宽缓处理的民事责任承担情形，应当包括：其一，在民事责任的产生上，被害人也有一定过错。有些犯罪行为（如伤害），很多是民事纠纷引起的。在民事违法行为的产生、由民事违法行为向犯罪行为转化以及犯罪结果的出现等方面，有些案件被害人也有过错。从民事责任的角度看，这是混合过错的民事责任，应当在行为人承担责任上有所减轻，包括对其承担的刑事责任可以适当宽缓。其二，民事责任的赔偿上，被害人得到满足。犯罪行为发生以后，对于给被害人造成的损失，包括直接和间接的财产损失、人身伤害导致的直接和间接的物质损失、精神损害、近亲属遭受的法定范围的损失等，行为人积极给予赔偿的，受害一方的财产性损失得到了弥补，精神损害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抚慰。这方面的因素可以作为对行为人进行刑事宽缓处理的因素考虑。其三，对于侵财型犯罪行为，行为人返还被害人赃款赃物。侵财型犯罪发生以后，如果原物还存在，或者标的物是金钱的，可以适用返还财产的方式让行为人承担民事责任，使被害人的权利得到恢复。被害人挽回损失的，可以对行为人在刑事责任上给予宽缓处理。其四，行为人对于造成的民事损害采取其他有效可行的补救措施。比如对失火造成林木损失，主动予以补种的，也可以部分或者全部使民事损失得到弥补。此时适用轻缓的刑罚措施，反过来也可以帮助降低民事损害。

　　当然，宽严相济刑事政策中的宽和严是相辅相成的。民事责任的承担状况对刑事责任的影响上，也应当有从严的一面。如果行为人对造成的被害人的民事损害能够赔偿而不赔偿，如转移财产、阻挠执行，或者对于犯罪所得肆意挥霍，恶意造成客观上不能赔偿、无法返还等，就可以在刑事处理上适度从严。

　　三、解决程序

　　以民事责任的承担状况来酌定刑事责任的宽严，可以在以下程序中进行：

　　其一，刑事附带民事诉讼。被害人通过刑事附带民事诉讼程序要求解决民事赔偿的，如果赔偿部分已通过该程序予以解决的，对加害方的刑事责任可以酌定从轻。不能赔偿或者拒不赔偿的，刑事责任部分则一般不能从宽。

　　其二，民事部分已经庭外调解、协议解决。在侦查、审查起诉、或者开庭审理判决以前，被害人和加害人对民事赔偿部分已经调解解决或者协议解决的，在刑事判决时可以从轻考虑。

　　其三，民事部分已另行起诉。一般而言，对于刑民交叉的案件，被害人另行提起民事诉讼要求赔偿的，习惯的做法是先刑后民。但从理论上讲，在特殊情况下，被害人就民事部分先行起诉也不是不可以。如果民事部分已经先行起诉得到解决，则在处理刑事部分时，可以考虑予以从轻。

　　（作者为国家检察官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