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北京6月18日电(刘晓行 龚雅丽 何晓彤)分手时,我久久不愿意离开。
坐在返回成都的车上,那群军医的身影一个个萦绕在我的脑海:他们是一个团队,他们如此美丽,他们是一群天使般的军人。
为什么短短7个小时的相处,他们竟让我如此着迷,挥之不去……
军医印象:平凡与不凡 去安县之前,朋友向我描述了任雨笙,他是第二军医大学长征医院的医生,5月14日就随单位从上海来到了灾区,安县野战医院成立之际,他便在新华网上开通了博客,每天一篇“救灾军医日记”,讲述的故事感动了不少新华网友,在新华网网页上多次置顶。
听了朋友的描述,看了他的博客,任军医在我脑子里有了一个轮廓:博士学历,心脏内科专家,硕士生导师。在野战医院抢救伤病员的那些日日夜夜,他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但是,当我们冒着大雨驱车100多公里赶到安县中学,看到他顶着雨跑来迎接我们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意外,因为落差实在有点大。
刚才在脑海中还形象高大的任军医原来是个矮小身材,脸庞微黑的中年男子,小眼微微泛着随和敦厚的光。勤于写作的他在我们面前却不擅言谈。他多次拒绝了我们的采访请求,他把他的战友介绍给我们,把战友救人的故事讲给我们听,但当我们把镜头对准他时,把话筒递到他面前时,他又总是躲开了,只是憨厚地笑着说:我不用说,没啥说的。
从别人口中我们得知,任军医是相当有名的心内科医生,诊断病情、参与会诊、联合手术,他总是冲在最前面。这次出发之前,他带的两个硕士毕业生即将进行毕业答辩,他却将他辛勤培养的学生托付给了其他教授,失去了与自己的学生分享成功喜悦的机会。为了来灾区参与救援,任军医告别了上海的繁华生活,告别了深爱他的妻子和14岁正在上初中的女儿,告别了80多岁疾病缠身的父母双亲,在偏远而艰苦的安县野战医院一待就是一个月……但他只是木讷地笑着,一再地拒绝采访。可就是他,在野战医院的帐篷里,每天用能穿梭于冠状动脉里娴熟地搭支架的手发短信,以博客的形式图文并茂地记录战地医院的工作生活和救灾前线的见闻,到今天已经发了6万余字。
“救灾军医日记”里有位骨科医生丰健民军医,他自己的文章在“新华博客”也很受欢迎。知道我们来了以后,不拘小节的他穿着塑料拖鞋就跑了出来。人还未跑到,先闻其声。与任雨笙憨实少语的性格截然不同,丰健民话多,动作敏捷,笑口常开,与人自来熟,总是主动帮我们拍照片。他不但医术了得,其博客文字也十分优美动人。丰军医是石膏外固定的好手,他给我们展示了一件不轻易示人的“法宝”。那是件石膏固定模型,依据人的头、颈、胸体位走势而成。病人因为颈部受伤不能承力,手术时又必须维持正常人的自然体位固定。在野战条件下没有固定床牵引架,丰军医就通过电话与前方抢救现场的医生多次联系、反复询问即将送到的病人高矮胖瘦情况,然后在营地找了一个体态与病人差不多的战友,依照他的身型制作,抢在病人送到之前就做好了石膏固定模型,病人一到立即手术,为抢救生命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当其他医院的医生质疑他们在野战条件下不可能完成这种手术时,丰教授将此“法宝”抱出来,众人在瞠目结舌之际马上赞叹,“有了这个东西,手术就成功了一半!”
徐丽萍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军医,地道的上海阿拉,长得娇小可爱。她低柔的普通话里含着淡淡的吴侬软音,压得很低的帽檐也没遮住飒爽英姿的脸轮。我想她穿军装一定比穿任何别的时装都更美。如果她不说的话,你一定想象不到居然她儿子都已经念高一了。在她身上,温柔与坚毅交织,让人心生暖意。她曾是位优秀的妇产科的医生,肩上扛着两杠三星的她现在是医院的医教部副主任,相当于部队里的副参谋长。6月5日夜晚,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医院的帐篷好像要被风雨连根拔起,她和男人们一起冲进雨夜中,参与了保卫帐篷的战斗。我仿佛看到,雷鸣电闪映衬下她娇弱而奋不顾身的影子。徐军医亲自参与抢救了一个出生仅3天,因为脐带感染而生命垂危的婴儿。后来,长征医院在帐篷里又陆续接生了7个婴儿。徐军医他们为这8个宝宝按抢救、接生的顺序,用“长征”来命名,从“长征1号”排到了“长征8号”,其中一对双胞胎,被大家戏称为“长二捆”。
帐篷里,他们创造了生命奇迹 吕一刚大校是长征医院的副院长,此次野战医院的领队。这位来自浙江东阳的壮汉,身上透着一股野战部队指挥员特有的军人气。面对镜头时他微微有些僵硬,但脸上洋溢着自豪。
吕院长告诉我们,这支野战医院医疗队是由上海长征医院14个权威科室的90余名专家教授和医护人员组成,连护士都是本科毕业,其中一些专家教授更是代表了国内顶尖的医疗技术水平。自5月15日凌晨3时到达安县至今,他们共收治门诊病人9609人次,进行手术1367例。据吕院长说,刚来的第一周内,救护车警报声几乎每3分钟就要响起一次,病人多得挤满了整个操场,医生、护士就在露天的条件下为病人救治。头一周就进行了上百台大小手术,有时在一间帐篷手术室里同时展开3台手术。手术台就是安县中学图书馆的桌子。就是在这样的简陋条件下,长征野战医院创下了“零死亡、零截肢、零感染”的“三零”奇迹。
吕院长给我们讲了这样几个故事:
安县沸水镇57岁的付利华因颈椎严重受伤,一动也不能动地被抬着进来,面临着高位截瘫的风险,稍有不慎他就会有生命危险。医院为他进行了颈后路椎管减压手术,要知道,即使是在上海全现代化的技术保障条件下,这也算得上是一次高风险的大手术。可我们的救灾军医们就在简陋的帐篷里,没有任何现代化的技术设备,没有无影灯,仅靠普通的白炽灯泡加上手电筒和头灯照明,完成了手术。听说这里要做这个手术,全国著名的积水潭医院的医生来了,宣武医院的医生也来了,甚至海内外赫赫有名的台北荣总医院的医生也来了。惊讶的他们全都跑到手术帐篷外来观摩拍照……手术成功了!两天后,付利华手脚恢复了知觉,双下肢可以活动了。休养了几天后,他走着离开了野战医院。据文献搜索结果得知,这是第一例在野外条件下成功的全麻颈椎手术。付利华真是太幸运了!
33岁的江油志愿者李锐,在救援过程中整个大拇指被砍断,陈爱民军医冒着危险在江油医院8层高的危楼里为他做手术。在拇指大小的方寸之地,密布着肌腱、数不清的血管和神经。有很多毛细血管只有头发丝的十几分之一粗细。手术过程中余震不断,手术台周围的东西啪啪往下掉,陈军医沉着冷静,就靠着一台旧的显微镜,历经7个小时的精心操作,终于完成了野战条件下根本不可能完成的显微外科断指再接术,保住了那根手指头。
截肢易,接肢难。长征医院的医生尽力保全每一个患者的生命和身体的完整,不仅让病人活下来,还要尽力让他们健全地活下去。如果不是兼具高度的责任心和高超的技艺,谁能创造如此奇迹?
通过电视直播,全国人民都看到了被埋172小时、靠吃沾尿的卫生纸生存下来的矿工彭国华。抢救出来时出现电解质紊乱、生命衰竭。经过长征野战医院精心的救治和护理后,和自己的妻女手牵手幸福地走出了医院。
背炸药上唐家山堰塞湖的教导员周嘉兴,负重数十公斤,连续跋涉20多个小时后因脱水、饥饿、疲劳过度,出现应激性高血压,晕倒在地,生命垂危,也是长征野战医院救活了他。
在地震中受了严重惊吓的产妇曹娟即将临盆,大人婴儿都处于感染、大出血、甚至死亡的高危风险之中,几家医院都不敢接手被送到长征野战医院来,最后的结果是母子双双平安。
他们创下了一个又一个的“长征奇迹”。当我在灯下记录这些奇迹的时候,他们已经将这一页翻了过去,又在开创新的奇迹。
有这样一位领军人 一支不断创造奇迹的军队必有一位创造奇迹的将军。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军医大学校长张雁灵少将,轻飘飘地将他手下创造的“三零”奇迹归结为“运气好”。
这就是将军!境界又高了一层。
在帐篷指挥部,我们见到了刚从茂县赶回来的张校长。这位50多岁的男人出奇的帅气,可能是因为初次见面,他看上去严肃而矜持。张校长是唐山人,已经经历过一次特大地震。2003年非典流行期间,就是他临危受命,出任小汤山医院院长,率领小汤山医院这个英雄团队,迎难而上,与毒魔展开殊死的较量,最后出色地完成了党和人民赋予的使命。最值得一提的是,在其他医院,医护人员被感染人数高达50%的严峻形势下,小汤山医院居然创下了零感染的奇迹!抗击非典的任务胜利完成后,他领导的小汤山医院全体官兵受到了中央军委的通令嘉奖。
沉稳而儒雅的张校长镜片后面目光深邃。令我感到吃惊的是,他竟然对以茂汶地区为中心的四川西部地震区的地理情况烂熟于胸,他指着军用地图非常熟悉地讲出了上个世纪、上上个世纪这里发生的一次次地震,震级、类型乃至地震形成的一个个堰塞湖。俨然一位中国西部地震史学家。
张校长在这次指挥二军医大的抗震救灾行动中,几乎走遍了整个四川震区。他说:“当时只有一个信念,早一分钟到达就能多救一条命。”当被问到别的单位都已换防几次了,为何二军医大不进行换防时,他告诉我们:“同志们没有一个人提出离开。上,大家都争着上;退?没有一人喊退。”
他解释的原因是,一来四川地震灾区有部分伤员转移至上海长征医院,现在上海人手紧张,抽不出人来轮换;另外这里的医疗人员已经摸熟了情况,工作开展得比较顺利了,突然换一批人来,又要花时间熟悉环境。
张校长害怕让伤员等,因为他深知,在灾区,时间就意味着生命。身为内科专家的这位校长,言谈之中显露出深厚的文史功底,对社会现象的理解有着独到新颖甚至时尚的观点。他认为,一个好医生应该是情商很高的人。
临行,将军赠我们一部他的新著——《回望小汤山》。我在想,这次过后,将军又将回望什么样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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