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江凤林(资料图片) |
邓建琼每天在家门口等待儿子归来 |
丈夫死在寻子路上
可怜的女人祸不单行——
故事导读
儿子是她和丈夫的希望,但打工的儿子在寄了几次钱回家后,就突然失踪了。6年里,她拖着残疾的右腿和丈夫一起外出,边打工边寻找儿子。
祸不单行,儿子没找到,今年5月,丈夫又在寻子途中遭遇车祸身亡……为此,她泣血呼喊:儿啊,你在哪里?
邓建琼是一个26岁孩子的母亲, “如果儿子还在世上的话,今年4月26日,就已26岁了。
每当有人问起失踪6年的儿子下落,邓建琼就会大哭。
今年5月13日,丈夫也去世了。“他死在福建,死在找儿子的路上,6年了,儿子没找到,倒搭上他的命……”
7月14日,52岁的邓建琼不顾弟弟邓建学的挽留,执意要回家,回到自己那幢连遮风避雨都谈不上的土屋。
“我接她去我那里散心,可住了一晚她就非要回来,她说怕儿子突然回来。”邓建学的家,距姐姐所在的忠县涂井乡安滩村5社仅20多公里路程。
现在,她每天倚在倾斜的土墙上,痴痴地看着小树林里那条回家的小路。
儿子突然失踪
这排榆树林中的小道直接连到公路,是儿子回家的必经之路。7年前,邓建琼就是拄着棍子,一瘸一拐地踏着这条路,将到重庆主城打工的儿子江凤林送上车。
那年,儿子才19岁。
2001年,江凤林从忠县师范学校毕业,因没分配工作,决定去重庆主城打工。
出门时,邓建琼将家里那叠仅有的110元零钱捏了又捏,点出105元递给儿子。
接过钱,懂事的儿子对妈妈许下诺言:“我读书时欠下的一万多块钱,我来还。”
“凤林,在外面莫累着,不要学坏了。”
“我知道。妈妈,等我挣了钱,就寄钱回来还账,让你们下半辈子也享享福。”
这是母子俩最后的对话,邓建琼记得,那是2001年10月的一天,当时丈夫江诗廷正在邻村给人抬预制板。
“呆会儿我就不送了,反正你过不了多久就要回来。”江诗廷早上出门时说的这句话,成了他对儿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到主城不久,江凤林曾托人转告父母,说已找到工作,在一饭馆端盘子:“每天有10块钱呢,还包吃住。”
虽然工资不高,但从第3个月起,江凤林就开始寄钱回家,50元、100元、200元不等,最多一次寄了300元。
钱不多,但每次拿到汇款单,邓建琼都会骄傲地对邻居说:“看,我儿子寄钱回来了。”
但是,自2002年下半年起,江凤林就再没往家里寄钱、没有联系,也没回过家。
“他一定是没挣到钱,不好意思回来。”在儿子失踪的最初半年内,邓建琼和丈夫这样自我安慰。
2002年底,儿子还是没消息,好像从这个地球上突然蒸发了。
夫妻辗转寻找
他们决定去找儿子。
在主城区,在一饭馆端盘子,这是他们唯一的线索。
江诗廷在江北一建筑工地找到一份下力的活,每月工资约600元。邓建琼行动不便,无法打工,便随丈夫住在工棚。
白天上班,下班后,江诗廷便和妻子一道,拿着儿子的照片出去寻找,直到深夜。他们每天如此,没有钱,江诗廷就扶着妻子步行。
很盲目的寻找,先问江北的饭馆和工地,再是渝中、沙坪坝、南坪……他们能看到的饭馆、酒店都问过了,没人看见照片上的人。
那时,他们最盼望的就是下雨,因为下雨就不必上班,就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找儿子——一整天可以问上百家饭馆。
“我看到过这人……”一天晚上,听到两个年轻人的话,邓建琼觉得自己残疾的右腿似乎都有力了,他和丈夫以最快的速度顺着年轻人指的方向赶到路尽头。那儿,果然背对他们站着一个男子。
“儿子长胖了。”江诗廷边说边用颤抖的手去拍那人的肩膀。
“你有病啊?”“儿子”转身就冲着他们一阵乱骂。
他们回头一看,两个指路的年轻人正在马路那头笑弯了腰。
泪水,一下涌出邓建琼的眼眶。
儿子失踪后,夫妻俩常常这样以泪洗面。因过度悲伤,邓建琼的头发白了,右耳也渐渐失聪。
在主城找了整整3年,江诗廷上班的工地换了无数个,但儿子始终没有消息。
2005年底,一名在福建泉州打工的老乡传话回来,说在泉州看到有个人像江凤林。
江诗廷当即辞掉重庆的工作,带着妻子赶赴泉州。
依旧是边打工边找儿子,他们拿着照片,在老乡所说的、曾经看到“儿子”的地段,见人就问。没有消息,夫妻俩又把范围扩大到整个泉州城。
但偌大的泉州城,茫茫人海中,如何寻找?“有时,我们在外面奔波一天,连面都舍不得吃一碗。常常饿着肚子出门,又饿着肚子回来。”
因语言不通,行动不便,每天下班后,江诗廷不让妻子出门,他花30元买了辆破自行车,两天时间就学会骑了。下班后,他就骑着自行车出门。
“有了自行车,我就可以跑远点了。”邓建琼记得,丈夫学会骑自行车后那兴奋的样子,似乎有了自行车,就能找到儿子。
“路上小心,12点工地关门前一定要回来。”每次出门,邓建琼总要对丈夫千叮万嘱。
但是,他一次次带着希望出门,又一次次带着失望归来。
丈夫车祸身亡
“你们都出来了,儿子回家找不到你们怎么办。再说,万一儿子写信回家呢?”2006年底,一好心人对邓建琼说。邓建琼决定离开丈夫回忠县等儿子,让他独自在泉州寻找。
没想到,这次离别竟成为夫妻俩的永诀。
今年5月14日一早,邓建琼的弟弟邓建学赶到姐姐家中:“姐夫出车祸,左腿断了……”
邓建琼当场昏了过去。她醒来的第一句话是:“今后两个残疾人怎么找儿子啊?”
16日,邓建学带着姐姐赶到泉州,最后出现在面前的,竟然是殡仪馆。邓建琼一下全明白了。看见丈夫的遗体,她再次昏倒。
“我当时不敢告诉她姐夫已经死亡,不然,她根本没法到泉州。”邓建学说。
“13日晚上7点过,江诗廷下班后又骑着自行车去找儿子,在南安撞上一辆农用车。120赶到时,他已经没气了,连句遗言也没留下。交警说,在这次事故中,江诗廷逆行,负主要责任。”老乡邓学忠说。
痴等儿子归来
曾经,儿子是邓建琼的希望和骄傲;儿子失踪后,丈夫成了她的精神支柱;现在,儿子没找到,丈夫也离她而去。邓建琼已完全绝望,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捧着丈夫的骨灰回到家的。
邓建琼的家真可谓家徒四壁——是结婚时丈夫自己动手建起来的,家里的简陋家具(一张床、两个柜子、4个凳子)也是丈夫自己做的。
丈夫死后,邓建琼老是梦见他:“他浑身是血,要我一定找到儿子。要么就梦见儿子站在我面前,我想伸手去摸,却摸不到。”
每次被噩梦惊醒后,邓建琼再也无法入睡,只得孤独地躺在床上,听着山风吹过土墙裂口的声音,等待天亮。
“要找到儿子,否则丈夫在地下也不会安心。”后来,邓建琼以400元的价格卖掉家里唯一现代化的东西——一台21英寸的彩电。她要用这笔钱去完成丈夫在梦中交办的任务:“就是爬,也要出去找到儿子。”
“那天,我看到她背着个包袱,边哭边向公路走去,就赶紧把她拉了回来。”邻居喻成英说。从此,喻成英没事时总会来陪着邓建琼:“怕她去自杀。”
“好几次,我都想死了,但没有儿子的确切下落,我死也不安心,也对不起他爸爸。”邓建琼不知自己该做什么,残疾的她没法种庄稼,一日三餐主要靠邻居接济。
邓建琼将丈夫的遗像挂在墙上,用一张纸挡住:“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么无能。”现在,无力独自外出找儿子的她,每天倚在土墙上,看着门前的小路默默念叨:榆树都长大了,儿子你也该回来了……
首席记者 周立/文 记者 周舸/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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