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信访局长的“能耐”——记辽宁省辽中县原信访局长潘作良 新华网沈阳7月18日电题:一个信访局长的“能耐”——记辽宁省辽中县原信访局长潘作良
新华社记者朱玉、姜敏
选信访局长,辽中县在全县干部里挑来挑去,合适的人选不好找。
最后,领导拍板,潘作良最合适。
信访局长,是对担任者要求很高的位置。
他要有很高的政策理论和法律水平,上访群众中,很多人对相关政策和法律进行过钻研,相对应的信访局长,不能一问三不知;要有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上访群众有的并不见得文化水平很高,面对他们的信访局长,要把党和国家的政策,给群众讲明白,既要深入浅出,又不能走样。
信访局长还得明白乡俚民俗,村里张家盖房比李家高,挡了李家光,张家的小子还犯浑,李家上访的事情,信访局长处理起来,向乡亲要支劣质的香烟,边抽边凭着长辈的身份训两句,有时反而比讲大道理效果好。
以上种种,当过多年乡镇领导和司法助理的潘作良都具备。
但领导更为看重和认可的,是仪表堂堂的潘作良,那颗有原则而又软和的心。
(一)
辽中,是全辽宁省的“信访大县”。
这个农业县,一段时间内社会矛盾比较突出,特别是因土地二轮承包和企业改制等方面引发的信访问题大幅上升,地处东北,生性原本血性剽悍的群众经常大规模集体上访,数次围堵省、市领导机关大门。
2004年,辽中县信访量冲上新高。
2006年9月,土生土长的潘作良,接下了县信访局长这个烫手的豆包。
他走马上任。
短短一年多,辽中县信访形势急剧改变,成为全省信访工作放心稳定县。这期间,潘作良共接待群众来访3848人次,平均每天接待六七人次。
积压多年的信访难案在他手里结案了,久访不息的矛盾在他手里化解了。在潘作良离开人世后,领导和同事,总结他的事迹时发现了他与旁人的不同点。
虽说信访局长坐在办公室里见上访群众,就算是尽职尽责,但潘作良除了坐着等群众上访,还主动“下访”!
辽中县粮食系统有36名因公致残的职工,多年来一直为解决伤残金而上访。
潘作良知道了这件事,逐户了解情况,逐个对号政策,认定必须给予解决。他从县里协调资金,依据伤残职工不同情况,分别予以经济补偿。
仅用一个月,沉积了多少年的事情解决了。
在办公室,潘作良看到了一条腿残疾的马仁权,“你有残疾车没?”
“没。”
马仁权平时拄着拐,胳膊因为用力而总有些肿。
潘作良当着马仁权的面,给残联打电话,“你们有残疾车没?”
一个残疾人,生活和工作能力都受到影响,人世间的人情冷暖,也挨个尝了个遍。潘作良要车的电话还没有挂,马仁权的眼泪成了串,“我的兄弟们都没有操心过我这个事儿。”
上访群众白桂荣的丈夫,被人打伤致残,没多久就离开了人世,唯一的儿子又因意外事故被摘除了脾脏,白老太太不服这个理,她到处上访。
潘作良又开始“下访”了。他有空就去看白桂荣,自己掏钱请人帮白桂荣种地,为她争取救济款、办理低保,还帮她建起了三间瓦房。
逢年过节,潘作良会问候白桂荣:“老太太,过年吃上肉了吗?”
(二)
潘作良说,老百姓活得不容易,没有难事他们是不会上门诉求的。 咱不欠人家政策,欠人家感情。
他也说过,老百姓的事儿比天还大。
这话,不是在大会发言时说的,而是对下属,告诉他们要对上访百姓有耐心时说的。
潘作良在辽中县,是个名人,也是个“能耐”人,北方话的“能耐”是有能力的意思,可这里的“能耐”是有能力、有耐心的简称。
看着工作中对下属发脾气的潘作良,很多人纳闷,他看上去是个粗粗拉拉的人啊,怎么有时那么细致呢?
信访局无权无钱,只是协调作用,但却是干群关系和社会矛盾的寒暑表。以前,辽中县信访局被人家编了顺口溜:七个人没有科,颤颤搭搭一台破车,说了不算天天说。
没有任何物质上的好处,就只有靠人心来凝聚了。潘作良的同事,可以分头讲出来这个大个子局长对下属要求严格,态度有时甚至有些严厉,却又关怀备至的事。
请快退休的老信访干部吃饭,席间,礼仪小姐出现了,抱着大束鲜花。一辈子没有玩过这种浪漫的老信访干部热泪盈眶。
百忙中的潘作良给下属过生日的老父亲送蛋糕,不收不行。
本身为信访干部的潘作良,还为上访群众“上访”!
齐静,是辽中县一个普通农民,女儿在县城一家医院剖腹产时,被切除子宫,造成医疗事故。
齐静上访,她一定要为二十多岁的女儿要个说法!
潘作良为齐静的事主持召开了6次协调会,他向沈阳医学会的专家探讨鉴定方面的有关程序,有时,在专家办公室外一等就是一整天。
2004年,辽中县300多名“文革”期间下放的老知青,所在的企业被卖了,要求落实社会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老知青们的青春岁月都放在了农村,如今已是白发老人,这是一个合情但缺乏政策依据的解决办法。
潘作良也变成了“上访者”。他四处奔走,找劳动局!
给包括知青在内的相关人员生活补贴的政策终于下来了,此时,知青们正在北京上访。
潘作良给知青们打电话,劝他们回家准备领钱,知青们竟不信!
政府正式的行文还没有发下来,潘作良向劳动局局长要了张纸条,上面写上政策的来龙去脉,然后盖上章,跑到正在北京的知青中间,让大家看。
配不起老花镜的知青看不清,潘作良索性站在中间,高声朗读!
知青们欢呼起来。每个月600多元的生活补贴,对已入老年、生活无着的他们,太重要了。
之后,知青们把下发文件的日子——1月13日,作为辽中县知青的节日,这个日子,他们载歌载舞。
第一次过这个知青节日,出席的嘉宾,就有潘作良。他没有酒量,不喝酒,只是高兴地乐。
知青们拉他唱歌,他唱了,但知青们后来说,潘局长哪里会唱歌啊,他走调!就唱了一首歌,还是在别人帮助下完成的。
他告别人世后,下属们仍说,潘局长对老百姓的耐心、语言和态度,别人不可比拟,群众的冷暖和疼痛,通过信访,潘作良可以感觉到。他最大的贡献,是把封在档案里的死案子,给解决了。
为党分忧,为民解难,几个字精准地概括了潘作良的所为。
这一点,如果他没有去世,还看不大出来--那些为合法利益被侵害,但因为种种复杂的历史原因,被推来推去、转来转去的上访百姓,在潘作良去世后,都拥到了潘作良的灵前,哭得像潘作良的直系亲属一样。
老知青们,跪下了。当地的风俗是,去世的人不能见光,可从停灵的地方到火化处,偏偏有一处要见到阳光的地方。
在以前,这种情况下,挡光的是苇席。但在潘作良面前,挡光的,是知青们的身体,和举起来的一排排手臂。
(三)
潘作良去世后,两个上访群众来到了潘家。
潘家的清贫,吓住了客人,两个人在潘作良妻子面前哭了:“早知道你家这样困难,潘局长给俺们的钱,俺们哪能要啊!”
潘家,在上世纪80年代,绝对是体面人家。但20年过去了,潘家家具、布置的老化和一成不变,让所有的人都有些接受不了。
地砖勉强在地上浮摆着;所有的柜柜箱箱,门全都咧着口子;家里,别说是豪华的水晶灯,连个吸顶灯都没有。照亮潘家日常生活的,是几组普通的灯泡,还有日光灯,北方人俗称:管灯。
按普通人理解,这样的家庭,简直不像过日子的,家里一定是每天“战火纷飞”。
可潘家和睦得让所有人都羡慕,潘妻甚至不解地问周围家中闹纠纷的人,“你们两口子怎么会打架呢?”
潘家不是一个物质要求十分强烈的家庭,但,妻子也有对所居环境不满的时候:“咱这辈子,能不能换个楼呀?”
潘作良的回答是,先凑合着住吧。
妻子生气,潘作良也有办法,过来喊几声“老伴啊”,妻子所有的气顿消。
辽中县最好的商品楼,时价每平方米2500元。但很多人猜,潘作良没有买,也买不起,信访局本来就是清水衙门,是个气多钱少的部门。
更何况,潘作良除了给女儿每个月几百元外,几乎把自己的每个月工资,都花在了上访群众身上,买饭,买矿泉水面包,都这样一点点花了。
不为家里花钱,所有的时间都扑在工作上,这样的丈夫,岂不是太没有责任感了?
潘妻的回答出人意料:“他是个太有责任心的男人,是个太完美的人。”
潘妻贾丽娟,郑重其事地说,他对我特别体贴、照顾,我,相当幸福。
(责任编辑:黄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