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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岳母被埋 他却转身离去营救其他孩子(组图)


他对妻子非常歉意
他对妻子非常歉意

   什邡市红白镇,教师钟思平。

    眼睁睁看着学校家属楼倒下,妻子岳母被埋在废墟中。他最终还是转身返回了学校,他知道那里需要他。

  这是一个注定要痛苦一生的决定,他甚至没有听到妻子最后的声音。

  而妻子却给了他15年的幸福生活,这些年他甚至没有为家里做过饭,他欠她的太多了……

  他把她葬在了高山上,但自责一刻不曾消失:这15年间为什么没有对爱人更好一些。

  钟思平口述史/什邡市红白镇

  教学楼和家属楼

  同时在我眼前倒塌

  按照我们什邡市红白镇红白中心学校的惯例,每个周一的下午,领导班子成员都要开一个行政会,5月12日这天也不例外。开会的时间定在两点半。两点二十分的时候,我已经坐在学校综合楼一楼的会议室里了。

  家属楼就在学校院内,距离综合楼只有十几米。我出门时,老婆和岳母都在家中。老婆在一家企业上班,这天下午倒休,岳母几个月前扭了脚,最近有所恢复,可以架着拐走路了。我对岳母说,在家里多走动走动,恢复得会更好一些,然后就离开了。

  提前赶来开会的几个人,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议论着手足口病(地震前不久安徽阜阳发现儿童手足口病疫情)。

  地震来的时候,我迅速跑了出去。刚跑到学校综合楼前的操场上,就摔倒在那里。再站起来,感觉地面像船一样地晃动。学校初中部的教学楼在剧烈抖动,发出一种轰轰的声音,然后慢慢往下挫。好在教学楼的楼梯起初并没有完全倒塌,在里面上课的初中年级学生,有一大部分跑了出来。

  几乎与此同时,距初中部教学楼不远的四层家属楼,也在颤抖、晃动。然后,其中的一个单元与另一个单元撕裂开,倒下了。家属楼只有两个单元,倒塌的这个单元,正好有我的家。我家住二楼,想到老婆和岳母肯定还在里面,心一下子凉了。

  只有综合楼掉了点墙皮和玻璃,没有倒塌。整个学校一下子乱了起来。从初中部教学楼跑出来的老师和学生,已经开始想办法营救里面受困的孩子,操场上挤满了惊慌的人。

  我稍微站稳后,赶快跑到家属楼前,使劲喊我老婆的名字,没有回声。余震不断,倒塌的砖块水泥和预制板还在晃动,我想,太糟糕了,她们活不成了。

  初中部教学楼的自救已经展开了。中心学校的小学部,距离这里还有两公里远,那些房子会不会倒塌?我是分管小学部的副校长,那里肯定需要有人指挥救援。想到这里,我转身向小学部方向跑去。

  很多孩子在哭喊求救

  平时走路到小学部,需要十几分钟,这次,我5分钟就跑到了。路上,很多房屋都倒塌了,也有人往小学部方向跑,那里或许有他们的孩子。

  小学部共有10个班,300多个学生,他们可都是我的孩子啊。

  小学部的教学楼果然倒塌了。我看了看,跑出来的学生大概不到一百人,都聚集在操场上。废墟中,到处是哭叫声和呼救声。附近的村民、学校的老师和部分家长,正在对废墟里的孩子施救。

  人们用手抬水泥块,用木棒撬,用麻绳拉,有的家长还找来了千斤顶和断线钳,用尽各种办法抢救里面的孩子。

  一个叫肖代鹏的三年级学生,被埋在了废墟里。他的父母赶过来后,听到了孩子在里面的求救声。他们把砖一块一块地挪开了,但还是进不去。我和附近的另外一个村民钻进去,用力把一块预制板顶开了一个缝隙,肖代鹏才幸运获救。

  对于被埋较深的孩子,我们毫无办法。到下午四点,靠人力已经很难再救出被掩埋的学生了。废墟下还可以听到孩子的哭喊和呼救,但没有工具,人们束手无策。我听到一个个稚嫩的声音在喊:老师,救救我,钟校长,救救我。我痛心不已,赶紧往乡政府跑,想找一部铲车。但是,地震将道路都毁了,铲车没有找到,我只能失望地回到了小学部。

  岳母曾经在废墟下呼救

  到了晚上8点,初中部和小学部共有200多个孩子的尸体从废墟里找到。我平时最怕尸体,晚上遇到坟地也会绕道走。可是,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小脸,看着平时欢声笑语、见到我就会问好的孩子们,一个个变成了冰冷的尸体,我在痛苦中忘记了害怕。

  从小学部先后救出的伤员,共有68人。他们与中学部救出的受伤孩子一起,集中在中学部旁边的一块纪念碑下。

  镇上的医疗资源几乎全部丧失,受伤的孩子们必须转移到什邡市。只能通过步行的方式向外转运伤员,老师和孩子家长用肩背,用手抬,把他们送出去。

  晚上,我回到初中部,得知大部分孩子都脱险了。初中部教学楼的旁边就是我的家,已经倒塌了,我冲里面喊了几声,还是听不到我岳母和爱人的声音。

  一直守在废墟前的小舅子告诉我,下午3点的时候,他就来到了这里。当时,还能听到我岳母的呼救声。可是现在,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我非常痛恨自己,地震刚刚结束时,我曾冲着废墟呼喊,可为什么就没有听到岳母的声音呢?为什么,我不再多喊几声?

  恐慌开始在小镇里蔓延

  12日那天晚上,很多人都像逃难似的离开了这个小镇。他们曾经那么热爱这个地方,现在却视它如瘟疫。

  第二天,这种恐慌更严重了。5月12日我到镇政府找铲车的时候,曾无意间听到一个消息,说距离红白镇五公里远的一家化工厂,随时都可能发生氨气泄漏。因为无法证实,我没有传播这个消息。但在13日,这个消息还是在整个小镇传开了。人们的恐慌,还来自上游的一处堰塞湖,来自对更大余震的担心。

  能逃离这个小镇的人,即使步行也选择了离开。我不能离开,因为还有很多伤员没有转移出去,我和几名老师都选择了坚守。

  13日上午9点多,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在安置受伤学生的地方,照看着这些孩子,等着人带他们离开。在一个角落里,一小块帆布下面好像有人。我掀开一看,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姚舒婷。多数受伤的孩子都有家长守着,可看不到姚舒婷的家长,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被人送到了这里。她的脸部受伤较重,无论怎么和她说话,都没有反应。我去找来镇上的一位医生,和另一个老师一起照看她。

  13日晚上,雨下得特别大,帐篷上很快就积满了水。我无法入睡。多数人已经步行离开了,通往什邡市的道路还没有打通,不知道什么时候物资和药品才能送进来。

  脸都没给老婆洗一下

  15日,我在什邡市找到了我的儿子。他正在读高中,地震前住在一个亲戚家。我没敢把他妈妈和外婆被埋的消息告诉他。

  16日下午,铲车终于可以进入红白镇了。当晚8点多,岳母的尸体被挖了出来。我知道,老婆生还的几率太小了,只希望铲车能给她留一个全尸。从家属楼挖出的尸体,有的已很难辨认,甚至连性别都已看不出来。

  晚上11点,一名解放军战士对我说,这里挖出的尸体是位女性。我连忙跑过去,从衣服上看,是我老婆。我想给她洗洗脸,但很困难,因为尸体已经变形,难以辨认出她的模样。晚上12点多,一名解放军战士帮我一起把她抬上山,我亲手给妻子挖了一座坟,留下两个石头作为标记。

  在埋葬妻子的过程中,我什么也没说。这时候我才想起,我欠她的太多了。我们结婚15年,从来没有动过手,连吵架都很少。我已经快40岁了,可从来没有煮过饭,都是她一个人做。

  过了些天,我带着儿子到坟上去看他妈妈。我对儿子说,你妈走了,我连脸都没能给她洗一下。我让儿子不要哭,自己却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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