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兴华血案发生地铁瓦殿如今长满了野草,一片荒凉(张涛摄) |
邱兴华案受害者: 改嫁燃起生活的希望
⊙《法制周报》记者 蒋伟
时势台历 在2006年之前,在犯罪人赔偿难以执行、社会救助尚不规范的情况下,国家司法救助成一片空白。如云南马加爵杀人案件中,法院虽然作出了刑事附带民事赔偿判决,但由于马家很贫困,被害人家属也没有得到赔偿。“法律白条”正呼唤刑事被害人国家救助制度尽早建立。
人物档案
邱兴华 出生于1959年1月1日,身高165cm,陕西汉阴县人,农民。
邱兴华,成为了一个警醒世人的法律符号,载入了中国的法治史册。
2006年7月16日凌晨,他在汉阴县凤凰山的一个道观内杀害了10人,震惊全国。当年12月28日,陕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判处被告人邱兴华死刑,立即执行。
两年过去了,被害者家属中有两位已经改嫁,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现在,邱兴华的妻子何冉凤独自承担起抚养儿女的重担,两个女儿上职中,小儿子念初三,生活陷入了困顿。
困顿的生活
从某种意义上讲,邱兴华的妻儿也是这起案件的受害人。
2008年8月25日晚,《法制周报》记者辗转联系到何冉凤时,她刚从石泉县一家餐厅打工回到住处。电话里,她听出是曾经采访过她的记者,显得十分激动。“感谢你们,过去这么久了,还来关心我们一家人的生活。”
2006年底到2007年间,一些社会上的好心人和媒体记者给何冉凤捐助了一万多元,让她们一家暂时渡过了难关,两个女儿初中毕业后上了县里一所职业中专。
时间会逐渐使人们淡忘。去年,为了让三个孩子免受外人的歧视,何冉风把家从汉阴搬到了石泉县郊区,不过,一家人的生活却陷入了困顿。
现在,何冉凤在石泉县一家大型餐厅打工,但每月550元的工资远远维持不了一家人的生活。小儿子念初三,学校虽免掉了他的学杂费,但每月还要近200元的生活费。两个女儿在职业中专的生活费,何冉凤也要按月供给。“一分钱掰作两分钱,也不够花。”实际上,何冉凤每月省吃俭用几乎把500多元的工资全部给了儿女们,庆幸的是,餐厅管她三顿饭,能为她省去一大笔开销。
今年上半年,大女儿由学校安排去了广州一家工厂实习,但仍要供她一些生活费。这让何冉凤很气愤,“免费给人家干活,连生活费都不给”。不过,学校称下半年每月会发几百元钱的工资。
二女儿因为没有去青岛实习的车费,经常在家里哭闹。因为准备回老家为退耕还林地除草,她让二女儿去餐厅顶班。
儿子暑假在一家酒吧打工,600元一个月。两天前,她听儿子说不想念初三了,准备到酒吧长期打工。何冉凤狠狠地把他训斥了一顿,儿子回了一句,“连生活费都没有了,还怎么上学?”
何冉凤总担心儿子在外面学坏,每天回来都会多唠叨几句。她对儿子寄予了很大希望,经常鼓励他考个高中,“我想让娃多受点教育,多掌握一点知识,能被人看得起,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两个女儿读的是电子专业,何冉凤最大的希望是学校能安排一个好工作,让她们能挣钱养家。
邱兴华的老家还有一个哥哥,家里也很穷,帮不上什么忙,何冉凤只好向自己的父亲和妹妹求助。一年时间里,她已经向家人借了4000元,“现在不好意思再去借了。”
中学一位姓谭的老师看到何冉凤和孩子们的生活太苦,找到一些好心人一起捐助了1000元,解了她一家的燃眉之急。何冉凤教育三个孩子要好好做人,将来回报社会。
困难时,何冉凤也想过改嫁。看到妈妈这么辛苦,儿女也很心疼,“认识的人很多,但没有遇到合适的,必须负责任、心肠好,要有点头脑才行,能一起把孩子拉扯大。”她说。
2008年4月,生活陷入困顿的何冉凤只好向后柳镇申请低保,一家四口的户口还在石泉县后柳镇一心村。何冉凤称,后柳镇负责民政工作的干部却告诉她,她不能享受这项政策。
“我经常教育孩子,你爸出了这种事情,你们一定要更加好好学,将来有出息,千万别走你爸的老路!”何冉凤说,她至今不明白邱兴华为什么要这样造孽?没有了他,失去了依靠,整个家都破碎了,他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改嫁
熊万成的妻子尹行巧在2007年11月改嫁了,对方是本镇一个32岁的单身汉。她仍然居住在汉阴县平梁镇西岭村前夫留下的老房子里,种有四亩水田。
2007年7月,《法制周报》报道尹行巧和9岁的儿子生活困顿和危房问题后,汉阴县有关部门高度重视,立即拨款4000元用于尹行巧家的危房改造。后来,村里还为她家新盖了厨房和猪圈,帮助她恢复生产。
尹行巧和儿子熊伟堂每月30元的低保救助金也已到位。考虑到实际困难,平梁镇政府还免掉了熊伟堂上学的课本费和学杂费。
“现在总算有了新的依靠,地有人种了,农闲时,他还可以出去打工挣钱。”尹行巧对生活有了新的希望。
另一个受害者吴大地的老婆陈洪巧,自从丈夫遇害后没有回凤凰山下的老家,仍然带着女儿在汉中租种四亩地。
直到2007年12月底,陈洪巧才决定改嫁。对方是邻村一个朴实的农民,43岁,身体结实,家里有四间房,但有两位老人要赡养,还有个残疾儿子。
陈洪巧考虑到,在汉中是租别人的地种,孤儿寡母三人没户口、没房子,女儿上学没有着落,“无论怎样,算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家!”
去年7月,《法制周报》报道了陈洪巧一家的困难后,汉阴县民政部门送来了1300多元的社会救助款,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长沙一家修理店的赵先生通过这篇报道了解到情况后,表示愿意帮助她的儿子吴兆福,免费让他来学摩托车修理,每月给予一定补助。
后来,吴兆福与赵先生取得了联系。但考虑到修摩托需要本钱,他只好放弃了。现在,他与老乡一起走上了去广州一家家具厂打工的路。他说,父亲不在了,自己应该承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
尹行巧和陈洪巧已经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法制周报》记者试图联系另外两名受害者家属韩明凤和韩传鹏,但他们的电话都处于关机或者停机状态。
韩明凤是罗朝兴的妻子,在那次血案中,她不仅失去了36岁的丈夫,还有12岁的儿子罗品贵。现在,她和9岁的女儿罗品英相依为命,靠父亲和朋友的照顾过着艰苦的生活。韩传鹏是受害人韩阳富的儿子,去年记者采访他时,他已背负了2万元的债务,还要照顾痴呆的母亲和傻子弟弟。现在,他靠自己打零工、种地,艰难地支撑着生活。
期待
生活还得继续。
历经对当地政府和司法救助的期盼与失望后,邱兴华特大杀人案受害人家属始终没有放弃对生活的希望。他们的背后,反映出国家刑事被害人救助制度缺失的问题。
人们或许还对邱兴华在审判时说的一句“我愿意赔,但我没钱”记忆犹新。实际上,在司法实践中,刑事被害人家庭因为得不到加害人赔偿而身陷绝境的情况,屡屡出现。
目前,青岛、武汉、上海等地对建立国家刑事受害人补偿制度进行了积极探索,但东部经济发达地区与中西部经济欠发达地区之间,建立刑事受害人制度存在巨大的差距。
可喜的是,为促进社会和谐和司法和谐,一些贫困地区也在积极地摸索。2008年8月,陕西蓝田县检察院给遭受犯罪行为侵害、生活特别困难的被害人水某送去了2万元司法救助金,这是陕西检察机关对刑事被害人给予司法救助的首例。
在邱兴华杀人案诉讼过程中,起初有8名受害人家属提请民事赔偿。在法院说明邱兴华的经济状况后,5名受害人家属撤回民事诉讼。尹行巧、韩传鹏等向法院提起了附带民事诉讼,尹行巧诉请法院判令被告人赔偿生活费、交通费、迁坟费等损失共计4。153万元,韩传鹏请求赔偿1。7万元。
安康市中院作出一审判决认为,原告人诉讼请求符合法律规定,本应予以支持。但被告人邱兴华家有5人,仅住3间土木结构瓦房,又无其他财产可供赔偿,故判决免于邱兴华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的经济损失。
安康市中级人民法院周建明院长在接受《法制周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原告人在法律上有这种权利,但是这种权利能否实现还要取决于许多客观因素。”像邱兴华这起案子被害人有10个,按照国家法律的要求计算,至少也要赔偿一百多万元。但邱兴华家庭负债累累,所有财产不过3间破屋,而且刑法第36条规定,执行要保障被执行人及其家人的基本生活条件,不可能把被告的劳动工具、生活用具用来赔偿原告人。
“人民法院判与不判都处于两难地带,不判,受害人家属有意见。而判赔以后,被告人的家庭没有能力,执行不了,最后成了法律白条。判了执行不了,还涉及到我们法院的一个公信力问题。”周院长有着多年基层法院的工作经历,他表示,这种情况下就迫切需要由政府设立专项资金,由民政部门、财政部门与司法部门联手建立刑事受害人救助制度,确定救助的范围和标准,解决社会矛盾。
“7·16”血案受害人家属仅有三个家庭的受害人子女得到了一笔社会捐助,2007年3月,西安市铁一局学校得知有3名贫困受害人的子女面临辍学,校领导发动2300多名师生募捐,共募得4020元善款,最后被分成3份,受害人熊万成9岁儿子熊伟堂,罗朝兴9岁的女儿罗品英、吴大地14岁的女儿吴兆琴各1340元。1340元相当于当地一般农村家庭一年的全部收入。
随着刑事被害人国家救助制度立法进程的推进,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尹行巧、韩传鹏们所遭遇的救助难题将迎刃而解,像他们一样因刑事案件陷入生活绝境的受害人,将沐浴司法的阳光,获得新生的希望。
法治刻度
探索刑事受害人救助制
一场突如其来的杀戮,让9个农村家庭突然失去了顶梁柱,使受害者家属的生活陷入困境。邱兴华案发生后,人们在痛恨邱兴华残忍行为的同时,也对邱兴华案引出的刑事被害人救助制度,进行了激烈的讨论。
在现有法律框架下,由于被执行人没有执行能力,许多刑案民事赔偿成了“法律白条”。 越来越多的“法律白条”正呼唤着刑事被害人国家救助制度尽早建立。有法学专家指出,此案最大的意义就是推动了刑事被害人国家救助制度的建立。最高人民法院原院长肖扬表示,要完善诉讼终结后司法救助制度,把“研究建立刑事被害人国家救助制度”作为一项重要任务。一些地方司法机构对此也进行了一些有益的探索。
《法制周报》等媒体曾关注邱案中受害者家属的生存状态,探讨刑事被害人救助制度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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