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达家中院落的壁龛,铭记着自己的主人。 |
宪法广场有衣着光鲜的,西班牙情侣拥吻,还有我不理解的印第安舞步。 |
现实:站在“回忆花园街”路口
从弗里达故居离开已近黄昏。我需要一杯龙舌兰,在终于无比接近这个深爱的女人之后,我需要把自己拉回到某种真实。
墨西哥城高大的,现代化的建筑与任何一个大城市无异。2000米的海拔让我的耳朵开始奇幻地鸣响。街道两旁的棕榈树,露着棕红色皮肤的印第安人有着粗短的脖子和深锁的眉头。他们的面容让我怀疑他们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快乐地笑过,也许是因为生活,也许是因为始终的烈日,也许是因为复杂的殖民历史留下的某种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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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的喧嚣和拥挤。破烂而鲜艳的小汽车缓慢爬行,最坚硬的部分是它们的喇叭。它们像夏天的知了一样疯狂嘶叫,所有的小汽车都加入了这场声音的暴动,黑烟从它们的屁股涌出来,狂奔过马路的人席卷着黑烟,高声诅咒着这些其实已经习以为常的混乱。
对于好斗的墨西哥人来说,释放全部热血的重要方式也许就是足球,当然他们还斗狗,斗鸡。在这个有球赛举行的日子,我几乎以为自己被卷入了某场战争。警察在暴徒般的球迷人群里徒劳地挥舞着手臂。路边,卖橙汁的男人手里榨出金黄色的汁液,热蛋糕上被浇上巧克力色的奶油,玉米饼的红色馅料从指缝滴滴答答滴落在地上。
这些混乱在宪法广场突然得到了平息。有衣着光鲜的、金发碧眼的西班牙情侣拥吻,印第安人在旁用我不理解的舞步和动作旋转,类似招魂,或者呼叫500年前在这里曾经发生的片断。那是500年前的宪法广场,奴隶和战俘被麻绳束缚着在此进行交易,农民扛着大包的玉米与铜匠交换一把黄铜的长柄壶。
一个邮差停在“5月3日大道”的路口,无法送抵一封寄往“灵魂街101号”的邮件。答案也许是:穿过好运街,一直走到希望路,在“回忆花园街”和“梦之海街”的交叉路口记得往左转向“茫然路”,因为右面会让你陷入“死巷”,而死巷,是无法通往灵魂街的。这真是一场接近哲学和诗歌的对话。
我被地图上这些充满拉美魔幻色彩,同时又是真实无比的路名所迷惑。我甚至不敢拐入那条叫做“蘑菇之泉街”的道路——担心在那些色彩浓重的房子背后会不会涌出吃了会变成巨人的蘑菇——幻象在合上地图之后抵达眼前,与高海拔一同发生作用,让耳朵里的鸣响越发晕眩。或者其实应该去那些让人踏实的地方,那些散发生活香气的街道,“墨鱼街”、“鲔鱼街”、“洋葱街”、“香菜街”、“玉米街”……
街角那个小餐馆好似一辈子没有被阳光照射过。我选了一个靠近窗户的位子坐下,孩子们开始出现在傍晚的街道上,那个在踢球的少年,瘦削的身体里蠢动着某种隐约的暴力。这个谋杀率位列全世界第五的国家在接近夜晚的时候散发着一种危险气息。有时候,甚至连孩子的目光都令人感到害怕。
远处是墨西哥城的贫民窟。在接连的小山上,破旧的彩色房子如垃圾堆里被遗弃的彩色塑料板凳无序堆放。到贫民窟里去走走的欲望像印度水烟一样在脑子里升腾而起,但更深的恐惧把我按在椅子上。墨西哥的亡灵祭还没有到来,太阳和月亮金字塔还在城市以外,仙人掌的硬刺之间已经结出柔软甜蜜的果实。墨西哥一位前总统说过,墨西哥的麻烦在于它离天堂太远,而离美国太近。这个建立在对一种古老文明的摧毁基础上的城市,纵然用最虔诚的方式祭祀着诸神,也没有办法平息从地下传来的震动。所以在喝下最后一杯龙舌兰之后,我知道明天我会离开,去梅里达,一个离美国远一点的城市,那里离天堂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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