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远少数民族中学步履维艰 遇波折师生跑近4/5

　　21世纪的中国边远少数民族地区，女孩的教育问题依然严峻。正像教育先驱陶行知曾担心的：“中国的普及教育问题，大半是女孩子教育问题。”

　　8年前，刘光华到广西开办了中国第一所民办公益性女子中学，8年来，一路蹒跚，坚持解决的正是少数民族地区“女孩子教育问题”。

　　第一所民办公益女中的8年实验

　　□本报记者 温淑萍

　　实习记者 刘 长

　　“街上密密麻麻摆动的瑶族衣裙，像一张网，在知识的海洋中网起一个个不幸的梦，绝望的尽头是忍受，而又在忍受中达到生命的尽头——这样的悲哀，谁可以挽救？”广西南宁华光女中高二（12）班女生覃世佳，在自己的作文《世俗埋葬了梦》中这样写道。

　　她所说的“世俗”，就是指的广西部分少数民族中存在的忽视女童上学权利的陋习。在广西很多地方，都流传着这样的说法：“狗不耕地，女不读书”、“送女读书，不如养猪。”

　　刘光华和她开办的女中，正是在挑战那样的陋习。

　　“性学专家”转身女子中学校长

　　“能帮一个是一个，帮助更多的少数民族女童实现上高中的梦想！”10月23日，在北京举行的苗圃行动华光女中项目宣讲会上，54岁的刘光华说道。

　　8年前，刘光华放弃了在中国人民大学的研究课题，远赴广西，开办了中国第一所民办公益性的女子中学。

　　她办学的地方是少数民族聚居区，群山环抱，条件恶劣，很多少数民族女童不能获得求学的机会。

　　而今8年过去了，刘光华的华光女中培养了数十名女大学生，她创办的“金凤工程”，给很多少数民族女童带去求学的希望。

　　8年里，华光女中和金凤生们，有凤凰浴火重生的期待，也有难以言说的辛酸、苦涩和幸福。

　　2000年之前，刘光华作为中国“性学二杰”之一的潘绥铭教授的弟子，被人叫得最多的称号是“性学专家”。而2000年之后，她的身份是广西华光女子高中校长。

　　转变的契机从1999年开始。那一年，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在广西桂林开会，考察和推广“春蕾计划”。当时，中国小学四年级以上到初中三年级贫困女童，可成为团中央“希望工程”或者全国妇联“春蕾计划”的受益者。

　　会上，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专家问了与会的刘光华一个问题：“九年义务教育之后，这些孩子怎么办？”

　　“返贫返穷。她们没有钱再去读中专、技校，只有回乡务农，早生孩子早受穷。或者就是去广东打工。”刘光华说，“所以高中对于这些女孩的命运是一个瓶颈，如果我能够为这些女孩提供上高中的机会，那无疑是一个突破。”

　　刘光华发现，小学和初中的贫困生可以获得资助，大学教育也可以借助于助学贷款，而唯独贫困生的高中教育没有相应的政策。她敏锐地感觉到，初中失学女童的高中教育正是眼下教育的一个盲点，尤其少数民族地区，她决定从此下手。

　　自己出书做讲座攒下的10万余元，加上爱人工作挣的20万元，成了刘光华办学的启动资金。

　　2000年6月，刘光华在广西南宁市友爱路东一巷一所贵族学校，租下了一栋二层小木楼作为校舍。解决校舍后，刘光华开始招生。按照她的设想，学校要招的“金凤生”，必须是品学兼优而又家庭贫困的少数民族女童。而这些女童们，往往身在广西的深山之中。

　　媒体伸出援手

　　为了方便考察生源，刘光华贷款买了一辆富康轿车，分期付款完毕，这辆车就已经伤痕累累。不到3年，这辆车竟跑了13万公里。

　　经过努力，刘光华一共招到了56名学生，其中有38名“金凤生”。2000年9月16日，华光女子高中正式开学。接踵而至的是草创时期的种种困难。“金凤生”之外的普通生需要交学杂费，刘光华原计划靠这些来收费拉动“金凤生”，可是二者的比例悬殊，刘光华的计划显然无法实现。

　　2000年11月，香港凤凰卫视专题片《给生命多一份关怀》播出。节目播出后，随之而来的是各界的援助，按照“一帮一”、“结对子”的形式，当年招收的“金凤生”全部得到资助。

　　到2003年，华光女中首届58名毕业生中，有36人被高校录取，其中10多个女孩是当地少数民族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大学生。

　　学校在发展，华光的队伍也在逐渐壮大。

　　2004年，如果不是有华光女中和金凤工程的帮助，小学毕业的瑶族女孩蓝美慧，就将遭遇上文所说的“世俗的悲哀”。由于爷爷去世，奶奶病重，在经济和世俗的双重压力下，2004年，父母告诉13岁的蓝美慧，他们不能再送她去读书了。

　　“我们那里不种水稻，只种玉米，我家从没有出过女高中生，就是村里也没有女孩读过高中。”为了读书，蓝美慧每天在广西马山县的山路上跋涉，从家到小学，要走4公里，这样的道路，她已走了6年，现在，世俗即将埋葬她未来的梦想。

　　刘光华适时地接纳了蓝美慧。“她向我问好，并了解我家发生的情况，接着问我是否愿意到华光女中去免费学习。”蓝美慧回忆起这一刻，眼里饱含泪水。

　　到2005年年底，在华光女中，和蓝美慧一样幸运的女孩，有400多名。

　　“2005年12月25日，南宁这座吸收能力与创新能力不成正比的城市，莫名奇妙地热闹起来。南宁最繁华的街头，一位女士与一群女孩，在冷雨的陪伴中哽咽饮泣。”

　　这篇名为《泪雨打湿圣诞节》的报道，是广西《健报》记者李军饱含着同情笔调写的。文章还原了当年底刘光华和华光女中所遇到的麻烦。

　　这一天，刘光华带着贫困女生们，来到了南宁闹市，向过往的市民陈述自己学校的困境：20天后，学校校舍将要到期，这所民办公益性女中，缺学费、缺房租、缺招生代码，已难以为继。

　　“那段日子，出租方天天上门追债，吵得我们难以正常上课，还明确表示交不了房租就得搬走。”学生戚莉琴回忆道，“当时，连校长自己的车都抵押了，可她总对我们说：孩子们，天无绝人之路，希望总会有的，奇迹就会出现。”

　　2006年1月22日，蓝美慧和华光女中的其他学生，搬出了租赁的校舍。当年花240元买来的一套学生宿舍床架，现在刘光华不得不忍痛以100元一套卖出，剩下的教学设备和160套桌椅被寄放在另一所民办学校。

　　华光女中放寒假了。对于刘光华和蓝美慧她们来说，这个冬天，分外寒冷、漫长。

　　2006年2月19日开始，上海《星期日新闻晨报》连续3期，以系列报道的形式关注华光女中遇到的困境。其他国内媒体也纷纷跟进：“中国内地最后一所民办女中告急！”

　　华光女中浴火重生

　　转机出现了。从媒体的报道中了解到华光女中所面临的困境后，香港苗圃行动董事局和刘光华取得联系，派员实地调查。

　　调查人员发现，华光女中的学生，对读书有着执著的追求。而这里的老师，工资特别低，“和义工没什么两样”，他们的精神感动了苗圃行动董事局。董事局迅速作出决定，从2006年起，连续3年，每年资助华光女中70万元人民币。

　　在2006年新学期眼看就要到来的时候，华光女中终于找到了新的校舍，“条件还是那样简陋，阴暗的教学楼没有装修”。而学校在这次波折之后，学生大量流失，全校470多名师生，最后仅剩下100来人。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徒一个个离去，感觉心如刀绞。”华光女中教师李仁波说。而就在华光遭遇波折的期间，一些贵族学校给李仁波开出了比华光高出两三倍的薪金，李仁波选择了坚守。

　　冬天过去了，2006年春天，香港苗圃行动与华光女中签订协议，全力资助华光办学，以后华光每年招收180名贫困女生，学费、书本费和伙食住宿费用全部由苗圃行动负责。

　　2006年9月，新学期如期而至，华光的校舍在暑假的两个月里被改造一新，学校名字也更改为“南宁市苗圃行动华光女子高中”，来自广西各地的118名新生进入了华光。华光女中浴火重生。

　　“你们是中国最美的一部分！”

　　现在，蓝美慧是华光女中高二年级的学生。她说：“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同样感到幸福的还有从这里毕业的唐邵欣。与蓝美慧不同的是，唐邵欣不是来继续求学。她是华光女中的第一届毕业生，也是当年考上大学的36只“金凤”之一。2007年，她从广西教育学院政经系毕业，没有丝毫犹豫，她选择了回到华光工作，当了一名普通老师。

　　从华光女中走出来，到回到华光工作，形成了一个轮回。

　　华光女中的师生，开始越来越多地受到关注，媒体和各界人士的探访，使得华光俨然成了当地的明星学校。

　　2007年3月22日，加拿大国际开发署副署长戴安娜•文森特一行来到华光女中考察。舞台上，华光的女生正表演自编的舞蹈《我要读书》，舞蹈的高潮时分，表演的女生一起高呼“我要读书”，此时，台下的文森特落泪了，语言的隔阂并没有阻碍爱的交流。她擦去眼泪，对女孩们说：“你们是中国最美丽的一部分！”

　　华光女中的课间操很特别，全校学生一起演绎一首名为《爱的千手世界》的手语歌曲。每天上午10点半，安静的华光校园里，洋溢着优美的音乐旋律，几百名女孩在音乐的伴随下，用肢体语言表达着歌词的内涵。“每当这时，我和所有的姐妹们都在祈祷，祈祷更多的贫困女童能享受到读书的幸福。”蓝美慧说。

　　这个祈祷自建校始，已经进行了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