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灾区人民调解生态调查
本报记者 张宏平 实习生 全权 文/图
从成都驱车前往什邡市蓥华镇，再次穿行在熟悉的道路上，别样滋味涌上张南宾心头。几个月来，他隔三岔五就要赴重灾区“打探”人民调解新动向。
震后初期，什邡到蓥华的路程从原来的40分钟猛增到3个多小时；而今，这条路早已恢复正常。
11月3日，记者与省司法厅基层处处长张南宾再赴蓥华镇：“同这条公路的变化一样，重灾区人民调解量亦在成倍增长。”
调委会副主任的三个“舍得”
见记者前，朱洪万特意“打扮”了一番：理发、刮胡子、换新衣，地震后一直穿在脚上的军用胶鞋也换成皮鞋。“平时没时间顾及形象。”身为蓥华司法所长、花园小区板房调委会副主任的他有点不好意思。
从支一张桌子“摆摊”开始，到两张桌子、一个沙发的调解室，调委会门口的群众“比医院挂号的还挤”。朱洪万说，忙的时候每天要接待100多人，工作笔记本地震后记满四五个了。
半年来，朱洪万总结出灾后人民调解的三个“舍得”：舍得听他们说，为了什么事跟谁闹矛盾有纠纷，困惑和放心不下什么；舍得对他们讲，国家政策如何，论法是哪个法哪条哪款，论理怎样才公平、公正；舍得为他们跑腿，第一时间向上级反映、汇报，亲自登门向当事人了解情况。
每天至少10多个小时在说话，“嘴皮都磨起了"老茧"”；翻山越岭，边走边爬都得去，“晚上12点能休息都算早了。”这是花园小区板房调委会工作人员的状态。
不仅花园小区，整个重灾区调解工作压力都很大。都江堰市司法局基层科副科长杜灵告诉记者，每个司法所、调委会的专职人员只有1到3人，而法律政策宣传，基层矛盾纠纷摸排、调查处理、回访，协助困难群众申请法律援助等，重担压在司法所和调委会身上。
无上下班概念、无双休日、更无公休假——“三无”，是地震近半年来6个重灾市州人民调解“机器”运转的常态。
“调解员与群众贴得紧、靠得近。”德阳市司法局基层处处长张学辉说，调解员都是当地人，早就摸透了谁是什么脾气，哪两家早有心结；老百姓也愿意跟他们讲真心话、听他们讲法讲理。
竹园镇是青川县安置受灾群众最多的乡镇，承载着全县6个极重灾乡镇上万人的安置任务。6月11日，猛虎新村的赵某某将家里仅有的600元钱挥霍一空，夫妻俩为此大打出手，并引发双方亲戚30多人介入。得知情况后，竹园镇司法所长徐全树只身冲入人群，用身体挡住群情激愤的双方亲戚，并及时控制住事态。在现场，他召集在场人员及猛虎新村村民，近4小时的法律法规讲解，不仅化解了矛盾，还上了一堂普法课。
忙碌的朱洪万几乎不提家事。记者了解到，他76岁的母亲在地震中遇难，女儿至今寄养在外地熟人家。他却说，再累再苦也想得通：“如果没有稳定，哪里敢谈恢复生产、恢复重建？”
“一碗水要端平，只有靠公平”
对朱洪万来说，除了激增的工作量，更大的困惑是：那些发生在法律空白地带的矛盾纠纷，该怎么解决？
什邡蓥华镇竹溪村村民陈某的女儿在地震中不幸遇难，民政部门发放了6万元社会捐助款，而夫妻两人早年离婚，女儿生前一直由前夫抚养。为这笔钱，陈某和前夫闹起矛盾，找到朱洪万调解。
自1991年起，朱洪万便在蓥华司法所工作。10多年来，他在全镇80%人家吃过便饭，为60%的人调处过矛盾纠纷。但这次却觉得有些棘手——这笔钱的性质在法律上找不到依据，也无先例可循。“一碗水要端平，只有靠公平！”他根据两人对小孩抚养义务尽责大小，在两人自愿协商的基础上，以女方2.4万元、男方3.6万元分配了这笔钱。
“4个月，跑了30多次，才让双方满意。”调解下来，朱洪万累得几乎虚脱。
而对于那些同时处于法律和政策“真空”的矛盾纠纷，调解员只有当好“出气筒”，尽力疏导、安抚情绪。
“尽可能让当事双方满意，但付出的调解资源比以前大多了。”花园小区板房调委会主任唐恺说，如果不是提前介入，一些矛盾纠纷会更棘手。
蓥华镇有几家大型磷矿企业，地震后，唐恺意识到工人伤亡难免发生，于是从救人阶段就开始搜集情况，短时间内将遇难、受伤工人名单拿到手上，及早协调企业和家属对赔偿等事宜平等协商。令他欣慰的是，企业和居民之间的灾后矛盾纠纷从预防到调解都相当成功。
德阳另一个工业重镇绵竹市，则在企业密集的新市镇工业园区设立“劳动争议人民调解委员会”，重点调解涉法程度高的各种劳动争议。北川县擂鼓镇引入管理学、心理学、行为科学等理论，结合受灾群众身心现状开展调解工作，这和蓥华镇“摸清大家心理状态”的思路不谋而合。
让调解工作“流动”起来是灾后人民调解的另一个重要经验。记者在什邡市司法局见到两辆“流动调解车”，局长邹宗明说：“可别小看它，行程已近"万里长征"，在6个重灾乡镇巡回受理案件，910多桩纠纷得以成功调解。”在都江堰市，法律流动工作站为安置点及虹口乡等重灾片区提供法律服务、公证业务、纠纷调处，还兼社情民意收集。
希望“大调解”更快形成
“有委屈，能找到地方诉说，真好。”10月26日，崇州市怀远镇鸡冠山新区安置点，从人民调解工作站走出来的吴某感动地说。
吴某感受到的方便，如今正在重灾区延续。
夫妻反目者破镜重圆，婆媳不和者重归于好，邻里成仇者握手言和，打架斗殴者化干戈为玉帛……在灾后的艰难环境中，人民调解以其可贵的亲和力艰难地守着“第一道防线”。“构建和谐社会，离不开人民调解。”省司法厅厅长刘作明动情地说。
安置点日常管理、社情民意调查、帮助省市各级工作组了解基层情况、排查地质危险……身兼数职经常让调解员分身乏术，“最了解基层情况”的天然优势，又让他们成为必不可少的帮手。
目前，全省已建板房调解工作站1615个，2000个千人规模安置点实现人民调解和法律服务全覆盖。但相当一部分调解人员是兼职，调查取证所需交通、通讯费用得先自己垫付。针对这种情况，都江堰市的“灵活”不失为一个可借鉴的经验——当地“以奖代补”的个案补贴从一季度核发缩短为一月核发。勤俭人家安置点管委会还通过“以工代赈”选拔了4名专职调解员，落实每月600元补贴，提供就业岗位和化解矛盾纠纷一举两得。
张南宾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增加一个标准配备的警力一年约需6万元，但如果把6万元用在人民调解个案补贴上，可以解决几千件纠纷，可以为那些“村里管不了，法院管不着，部门管不好”的纠纷节约不少行政和经济资源。
在什邡采访时，该市司法局副局长袁朝林多次提到人民调解委员会的“多职能部门一起作战”：计生、教育、公安、检查、法院等均派人员参与重大、复杂纠纷的调解，并且安置点内包括援建单位在内的各个管理部门还定期召开碰头会，共同调处纠纷。剑阁则在各乡镇成立“矛盾纠纷联合排查调处中心”。人民调解驻法庭、派出所调解室工作模式在灾区也较为普遍。人民调解、行政调解、司法调解，三种资源结合形成的“大调解”机制正在逐步形成。“希望越快越好。”朱洪万眼里闪烁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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