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齐如山(组图)

溪 桥

　　不知编导们是有意还是无意，一部《梅兰芳》最火的却是孙红雷。与他相比，扮演梅兰芳的黎明反而有些温温吞吞的。平心而论邱如白这个人物形象，确实是片中最出彩的。孙红雷的表演也真到位，那不疯魔不成活的劲头，整个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男版程蝶衣。由于《梅兰芳》讲的是真人的故事，那片子里出现的事和人，大家就不免要问个出处。于是有关邱如白原型的话题，就成了观众好奇，媒体热炒的热点了。一个静静地隐没在历史深处的人物，便被孙红雷咋咋呼呼地拽到了前台，想躲都躲不开，哪怕这颗灵魂离世已经四十年之久。这个人叫齐如山，现如今人们全信，他就是邱如白的原型。

　　只要打开网一搜齐如山三个字，得到的信息不下百条，不过基本就重复那几句话,即齐如山，梅党核心人物。河北高阳人，生于1875年，去世于1962年。出身书香门第，19岁进北京同文馆，学习德文和法文，前后约五年。毕业后游学西欧，学习和考察了欧洲的戏剧。为梅兰芳编写策划了大量剧本。当然这对今天的观众也足够了，人们要的是似是而非的想象，而真实的史料倒觉得淡而无味。

　　如果不是《梅兰芳》，齐如山这个名字对于至少两代中国观众是陌生的，这些天他却是大大地有名了，谁都知道他是当年铁杆梅迷，其一身兼了粉丝、编剧、经纪人等多个角色。而对于齐如山别的本事，如在戏剧创作、戏剧理论方面的贡献等，没人在乎，至于他在文学、史学、民俗学方面有多少建树更是没人打听没人问。齐如山自己曾说过：“几十年来，知道梅的人，往往就提到我，由这种地方看，岂非他帮助了我呢？”这是半个多世纪之前的话了。想不到几十年后又一个轮回，齐如山还要陪梅兰芳亮一次相，而且还得抹花了脸。

　　齐如山属于受过完整系统旧式教育的最后一代知识分子，自幼饱读经史。原本是奔着科举去的，然而，等他读齐了书，科举这条道却堵死了，想考顶乌纱是没门。齐如山转身进了清朝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所属同文馆。别小看了同文馆，这可是中国第一所官办外语专门学校，全称京师同文馆，能进同文馆的全是世家子弟。学的是英国话、法国话、德国话、俄国话，还有声、光、电一类的新鲜玩意儿。将来学成了，还是当官，而且是去当搞洋务的官。齐如山在同文馆中不仅掌握了外语，也接受了西方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这些本事后来挺梅兰芳时全用上了。

　　1900年齐如山离开同文馆，出国游历。他在游历欧美各国时肯定没少看西方戏剧，看剧不算，还对如何经营戏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回国后，他把看到的讲给中国人听。光给别人说不过瘾，他干脆自己动手改戏写戏。这时他遇到了梅兰芳，一眼就认准了小梅老板是振兴民族戏的好苗子，于是将打造梅派精品立为毕生的事业，放弃其他，一心一意为梅兰芳修改剧本词句、排练身段、策划宣传。1916年后，齐如山与人合作陆续为梅兰芳编写剧本40余种，如《天女散花》、《霸王别姬》、《洛神》、《凤还巢》、《双官诰》等，都是他的创作。他共为梅兰芳改编戏曲60余种，其中新戏20余种，昆曲40余种。1929年梅兰芳赴美演出，齐如山是策划导演人之一。这一切我们可以从他的《梅兰芳游美记》中看到详尽的记述。在齐如山的系列作品中，这本集子可能是目前国人了解最多的，因为谁想拍梅兰芳的电影、电视剧都忘不了赴美之行那场大戏，而《梅兰芳游美记》可是第一手资料。齐如山对京剧理论研究也颇多贡献，他在四十年里，访问京剧伶优四千余人，著述90余种。

　　齐如山身上有中国传统士大夫的印记，又有西方绅士的特点，算得上是一个复合型人才。真实的齐如山可不是个轻狂的戏疯子，成长环境和所受的教育都不允许他成为这样的人。相反在做人上那是相当的低调。所以将电影中的邱如白的做派放在生活中的齐如山身上，有些欠妥。影片中有些情节是有谱的，比如齐如山写信谈戏，齐如山与梅兰芳策划访美演出等。但有些情节和细节就没谱了，典型的就是电影中行刺那场戏，事儿是有这么件事儿，可发生的地点是梅孟的私宅，祸也不是梅兰芳惹的，是暗恋孟的一个粉丝要杀梅。结果导致血案发生。在场的《大陆晚报》经理张汉举做了枪下鬼，那个疯狂的青年也死在了警察的枪口下。这件事当时可是满城风雨，据说大小报纸全登了，也是导致梅孟最后分手的原因之一。这事放在齐如山身上是够冤的，因为与他没什么关系。再如齐如山假梅兰芳之名给日本人打电话一事，在历史上也没有根据，对此齐的后人很是愤怒，网上也有许多人不平，认为是邱如白让齐如山背了黑锅。齐的后人称日伪时期，齐如山为躲避日本人，闭门不出终日在家读书。齐如山这样知识分子是很看重名节的，做出圈的事可能性不大。既然《梅兰芳》演的是真人，如此演绎，齐家后代能不气吗？

　　《梅兰芳》中，梅邱之间的关系很有些微妙，特别是邱如白的暧昧眼神，起码暗示了他有非分之想。而研究界普遍的态度是，齐如山与梅兰芳之间断无断臂的交情。齐氏后人则怒斥这样演，既损害了齐也扭曲了梅。至于，梅兰芳与齐如山后来为什么各自东西，个中蹊跷虽不为外人明白，但不是因为片中为日本人演戏那段公案是肯定的。据有的研究者说，日本侵略华北后，在梅兰芳的去向问题上，齐如山与“梅党”另一位重要人物冯耿光意见不同，梅兰芳选择了冯的建议，去了上海。齐如山留在北平，二人从此分道扬镳。是不是如此简单，也难说，但不会太大是大非。对了，梅兰芳赴美演出，导演人除齐如山还有一位，就是张彭春，这人也是学贯中西的主，他是咱天津人，其兄就是大名鼎鼎的张伯苓。

　　齐如山晚年在台湾也没闲着，写了大量怀旧的书。在这些书中，他回忆了自己曾经的读书和创业生活，还写了不少关于老北京的风物市井。文字通俗、平易、亲切，却又不乏幽默，像老爷爷给孙子讲故事一样。不光讲自己家那点事，更多的是讲早年间的老人、老街、老例。中国文人有个毛病，爱发思古之幽情，不乐意说实实在在的真事。齐如山就不这样，他的文章实在，牢骚少，知识多，史料足，即使是回顾个人经历变故的。社会环境和生活掌故也占了大量篇幅，而对世态炎凉所带给个人的感慨反而不多。他在《自传》一文中是这样说的：“友人要我写自传，我说我的生平并没有什么稀奇，写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呢？但是他非要我写不可……我想既已写了，要连我这些年的环境，及该时代社会中的情形，也都附带着写出来，大家或者看着有些趣味。”现在我们能读到的齐如山作品系列共13本：《齐如山回忆录》、《梅兰芳游美记》、《中国的科名》、《北平怀旧》、《北京三百六十行》、《中国风俗丛谈》、《齐如山随笔》、《华北的农村》、《北京土话》、《谚语录》、《国剧艺术汇考》、《京剧之变迁》、《齐如山戏本》。其中多是他晚年的著作。

　　（资料图片：不同时期的齐如山与梅兰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