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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表面上的盛情 刘粟/口述
10年前,我出版了处女作小说。
粉蓝色的封面,淡淡山水画做背景的扉页,小16开的开本拿着正合适———我捧着书,怎么翻也翻不够,坐在办公室里,只要四下无人,就拿出书来,慢慢揭开封面,一页一页翻过去,想象着某个读者第一次看到我的文字时的惊艳。
有一回,我捧着书陷入冥想状态时,被同办公室的王姐撞见。
她把书从我手里抄过来,看看书名,当她发现作者就是我时,情不自禁地一拍脑门,惊呼:“小小年纪,才女啊!才女!”
她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一遍,仿佛那一刻起对我刮目相看。
在王姐的宣传下,我出了本小说的事在整个单位都传遍了。我的书也被同事们传阅遍了。每个看到我的人都对我说,大作家,你的书呢?让我拜读下?这拜读之后,便提出了另一个要求:“大作家,送我一本吧!给我签个名?”
我开始还半遮半掩,羞羞答答,后来面对大伙儿的殷切关怀,简直觉得遇到了一批知音。再碰到有人夸我的书继而索要书时,我实在无法拒绝,就干脆花钱买了几十本,再题上上下款,恭恭敬敬送了出去。
这当中要数王姐的反应最激烈。没送她书前,她想起来就问我:“啥时候送我一本?我儿子还说要看看刘阿姨写的文章呢。”送给她书后,她啧啧赞叹,掀开封面,对着扉页上自己的名字以及后缀的“老师”二字又是点头,又是叹息:“拿回去给我儿子看看,我要教育他,向刘阿姨学习……”
一晃10年过去了,我从小刘变成了老刘。
这些年,我陆陆续续出了好几本书。几乎成了定规,每次出新书,我都会买上几十甚至上百本,碰到有同事索要,就欣然签名,恭恭敬敬呈上去。拿到书的同事,比如王姐,还会在之后的几天和我谈谈对新书的感受及心得,每当这时,我总是用心地听,脸上止不住地笑,引以为知己。
然而,最近这笑变成了苦笑。
前不久,我在家收拾屋子,突然发现有些自己出版过的书都送人了,手边已经没有存货,比如那本处女作。我有点儿怅然,书店里早就没有卖的,于是我求助于网络。
在某旧书网,我惊喜地发现竟然真有卖家在卖。看着网页上熟悉的粉蓝色封面的图片,我高兴极了,几乎毫不犹豫地联系卖家,没有砍价,就立马买下。
第二天,我在办公室里说起买自己旧书的事,感慨道:“我还想多买几本留着,谁知搜遍所有网店,一共就六七本了!哎!”有人说,都过了这么多年,当然难买喽,有人,如王姐,笑着安慰我:“你的作品实在供不应求啊!”我嘿嘿笑了。
这个周一,我收到来自祖国各地的零零散散的六七个信封、包裹。
打开形式各异的信封、包裹,我看见了阔别10年的处女作。捧着小16开的书,对着粉蓝色的封面、淡淡山水画的扉页,我仿佛又回到10年前拿到第一本样书时的情景。我一本一本翻着,检查有无破损和污迹,这时,我突然看到有一本书的扉页上题了字。
“赠王馨老师”“友:刘粟”,这几个字虽然隔着十年光阴,却不见黯淡,它无比清晰又分外刺眼———我惊呆了。
这分明是当年我送给王姐的书!
一时间,我觉得自己被蒙骗,气恼之极:她把我送给她的书卖了?不知道是当废纸卖的还是当旧书卖的?当初我没上赶着送给她,是她一遍遍找我要的。原来这么多年,她表面上的盛情,无论是恭维还是谈心得,或者所谓才女的称呼都是装出来的?这不是逢场作戏吗?
我把书收起来,闷声不吭地坐在桌前。
那天剩下的上班时间,王姐无论是和我开玩笑还是说事情,我都爱理不理。我不准备揭穿她,也不想继续和她深交。
我现在怀疑除了王姐,其他同事或者朋友当初索要我的书都不过是表面上的盛情,赚得我的好感,营造热络的假象,只不过这次机缘巧合让我发现了王姐的虚伪,并不代表别人就一定真诚。
是啊,逢场作戏———也许他们找我要书,就像我穿了一件新衣服上班就夸我精神,几天不见,说我显得瘦了一样,都是敷衍或者礼貌。
我是不是不该较真儿?没有充分领会职场上心照不宣的潜规则?还是王姐的戏确实有点儿过?
抹不开面子说要捧场 杨景/口述
宋哥提前几天告诉我们,这周五晚上,他要去电台参加一个谈话节目。
我“哇”的一声叫出来,既表示羡慕也表示惊讶。
打听完宋哥参加的节目名和内容,我和小李、小韩便在一旁七嘴八舌,建议他到时候穿什么戴什么,开车走哪条路线比较方便,还建议他让主持人开通热线电话,有听众互动显得热闹……
宋哥边点头边呵呵笑,一听说“热线电话”几个字,便肯定地说,到时候一定会有,“你们要是有兴趣也可以打来”。我和小李、小韩信誓旦旦,向宋哥拍胸脯保证一定捧场。
转眼到了周五。
下午,宋哥提前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他一贯准时上下班,这让我们觉得反常,我想起电台节目的事,便在他离开办公室前关心了几句。
他见我们如此热心,显得非常高兴。他当场打电话给电台主持人,问清电台的波段以及热线电话的号码,然后和我们约好,到时候热线电话里再见。
晚上,我想起热线电话的事。
我暗叫一声“糟糕”!首先,我家里没有收音机,也没有任何可以收音的设备———原以为别人的手机可以收音,我的也可以,现在发现没有这个功能;其次,我忘了电台节目几点开始,记着波段的纸条我没带回来,且纸条上还记着热线电话的号码呢!
于是,我给小李发短信。她说,正在给明天出差的老公收拾东西,“那张纸条?我也没带回来,还在办公桌上!”
我给小韩发短信,他说,有同学叫他饭局,还没结束。他又说,宋哥不会生气,那么大的人怎么会计较这么点儿事呢?
只好作罢。
我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在心里稍稍向宋哥抱歉了一下,我甚至安慰自己,宋哥也许只是看我们的热乎劲儿才表现出热乎,其实心里未必在乎;也或者,他现在已经把我们的约定忘了。
还有别的事情要烦恼,不一会儿,我就忘了这个茬儿。
周一上班,一切如常。
看到桌上平平整整躺着的纸条,我们不约而同想起周五的节目,问宋哥周五的效果。他大致说了当天的情况以及花絮,冷不丁地来了句:“你们几个说好要打热线的,结果怎么没打?”
原来,我们的热心让他足够放心,当听众的电话问不到点子上时,宋哥悄悄对主持人说,待会儿有人会打热线进来……
我们面面相觑。
我正要开口解释,宋哥一挥手,没给我发言的机会:“别解释了,你们几个太滑头!知道吗?这叫逢场作戏,虚伪!”
他给事情定了性,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再看他的眉眼,透露着了然,也透露着不屑。
小李、小韩吐吐舌头,开始干活儿。
起先对于这事表现得最关心的我却又尴尬又委屈,随后陷入了沉思:我是逢场作戏、是虚伪吗?
我承认,当宋哥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我表示关心和热心,有礼貌的成分。但当时由于气氛感染,群情激昂,使得我容易许诺———许诺的那一刹那,我也确实想把答应别人的事做到做好。然而,一离开特定的场所,拍胸脯答应的事似乎就不那么重要了。而宋哥就是这样认为我逢场作戏,虚伪,是一个当面说好,背后敷衍的人吧。
我有我的不对。可是宋哥未免也有些认死理。
如果我这是职场上的逢场作戏,谁又能说自己就完全没有逢场作戏的时候呢?
宋哥曾安慰我,领导批评我的那个方案,其实有可取之处。可就是那个方案,过了几天,小李告诉我,宋哥在背后议论说“确实不咋的”……
就算他为了安慰我,抹不开面子,但引申开来,不是逢场作戏吗?
再上次,我兴奋地向大家介绍我喜欢的一部电影,宋哥找我借碟,一个月后,我却发现他根本没有看。他在还我碟时,当我面把电影拷在电脑里说:“谢谢你的推荐,你看,我等有时间一定看”,这不也是逢场作戏吗?
我的淘宝店刚开张,他们就说,帮我推荐给朋友,然而每个人包括宋哥,MSN上挂了一天小店的地址,就再没消息……
这些不都是逢场作戏吗?
如果一定要说这叫逢场作戏,我想,出发点也是善意的,是客气,目标是为了一团和气。
如果职场完全没有逢场作戏,每个人都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或对别人的事情表示漠不关心,这样的职场也未必能让人顺心。
想来作戏也有作戏的规矩,一如做人。
下次,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告诉宋哥:我不是虚伪,但以后有类似的事发生,我答应你的就一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