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逃亡19年嫌犯投案自首

　　本报《我12年前杀了人，想自首》系列报道感动杀人逃亡19年嫌犯投案自首

　　新闻回放

　　本报报道触动12年嫌犯自首

　　2009年3月23日下午4时20分，本报热线接到一名男子电话称：“我12年前杀了人，想自首……我看了你们3月17日《烈士母亲欲带儿“回家”》的报道后，突然想起我白发苍苍的父母……我不想再亡命天涯了……我想自首！”记者立即与该男子取得联系后，该男子让本报女记者只身前往见面，他说：“自首以前我想和你谈谈心……”

　　次日上午，本报女记者按照该男子约定，独自一人乘火车到宣威市与该男子见面。

　　该男子名叫王会（化名），甘肃省兰州市西固区人，他于1997年10月23日中午13时许，在兰州市西固区西固巷将一河南籍男子杀死后逃跑。

　　2009年3月24日下午4时30分，王会在记者的陪同下来到宣威市公安局投案自首。

　　王会投案自首后，宣威市警方与兰州警方取得联系。2009年4月5日，兰州警方办案人员把王会押解回兰州。

　　回到兰州后，王会认罪服法，表现积极。结案后，王会终于见到思念了12年的父母及家人。见到父母的那一刻，王会泪流满面跪在父母跟前不停地磕头：“爸、妈，儿错了……”

　　见本报3月25日、3月26日、4月20日、4月21日、4月22日系列相关报道。

　　本报《我12年前杀了人，想自首》系列报道感动杀人逃亡19年嫌犯投案自首

　　“我和王会一样，也想家中的妈妈”

　　采写：本报记者 汤兴萍

　　摄影：本报记者 杨映波

　　本报《烈士母亲欲带儿“回家”》的报道触痛了甘肃省兰州市西固区的杀人嫌犯王会思亲之情，从而萌发了自首的念头。在本报记者的劝说、开导和鼓励下，王会终于坚定了投案自首的信心，结束了惶惶不可终日的逃亡生涯。本报《我12年前杀了人，想自首》系列报道刊出后，4月30日傍晚，本报热线突然接到一神秘男子的电话，该男子在电话中索要记者汤兴萍的手机号，称有重大新闻线索，只告诉她一个人。接线员马丽从该男子的口气中隐隐感到，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记者同意将电话号码告诉该神秘男子。经多次电话联系，记者了解到这是一名杀人在逃19年的嫌犯，王会的报道触痛了他。经过几个小时的电话沟通和交流，该男子决心自首，并约记者第二天在蒙自见面。24小时后，该男子终于在记者的陪同下到红河州公安局投案自首。

　　神秘男子

　　原是杀人逃亡19年嫌犯

　　4月30日傍晚7时分，一男子致电本报热线索要记者汤兴萍的手机号码，称要提供重大新闻线索。值守热线的马丽让该男子留下联系方式以便记者与他联系，但该男子称他打的是公用电话，没有固定联系方式，他坚持索要记者的手机号码。马丽一再追问毫无结果，只得征求记者汤兴萍的意见。征得记者同意后，马丽把记者的手机号码告诉了该男子。

　　此时，记者已经下班，正在回家的路上。很快，她接到该男子的电话：“我给你提供一个重大线索，但是我没有电话费了，你按照这个号码回拨过来好吗？”记者按该男子要求回拨过去。

　　“记者，我看了王会的全部报道，很感人！我比他厉害，他才逃了12年，我是逃了19年！你对王会的真诚感动了我，所以我相信你。我想回家，希望得到你的帮助！”该男子的语气很急促。

　　“你是谁？在哪里？能详细说一说你的情况吗？”记者说。

　　“你先答应我，不能报警！否则我就立刻消失！”该男子说。

　　“我答应你，不报警。你希望我怎样帮你？”记者说。

　　“通过王会的事情，我相信你才给你打这个电话。我想知道，我的案子是不是20年后就过了追诉期？如果这是真的，我就没必要自首。如果没有这样的说法，我打算自首……19年了，我连我妈的声音都没有听到过，你能想想我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吗？我太想回家了……你能送我回家吗？如果你能送我回家，我下辈子当牛做马感谢你！”该男子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记者大概明白，他是一个杀人在逃19年的嫌犯。

　　为了稳住该男子，记者答应帮他核实“20年后就过了追诉期”这一说法是否存在。“记者，你帮我问，别骗我！我晚一点再给你电话。我现在在红河州，你看到是红河州打来的电话就不要接，回拨过来好吗？我现在身上只剩9块钱了。”该男子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就该男子提出想核实“20年后就过了追诉期”这一说法是否存在这一问题，记者向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的法官史俊春咨询，史俊春法官说，《刑事诉讼法》中没有这一说法，凡是涉及命案都将终身追诉。

　　记者很快又接到该男子的电话，这一次的来电显示和前面的号码不同。按照先前的约定，记者将电话回拨过去。“记者，你问到了没有？有没有这回事？”该男子显得非常着急。“我已经问过了，没有这样的说法。法官说命案是终身追诉的。你能和我说一说你的情况吗？如果我能帮你，我会尽力而为的。”记者希望获得该男子的信任。

　　“我想回家，你送我回家好吗？你千万不要报警……不过，我用的是公用电话，即便你报警警察也抓不到我。”该男子说话有点乱。

　　“放心，我不报警，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只不过你有命案在身的话，我怎么送你回去呢？你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看，如果我知道了你的情况不报警，而且还送你回家，我也得负法律责任的呀！退一万步想，即便你可以悄悄地回家，你父母见到你如果不举报的话，他们也得负法律责任。我觉得你想回家的唯一途径就是投案自首，像王会一样，光明正大地回去。这样，也不会连累你的家人。”记者试探着劝说他投案自首。

　　“我不是不想投案自首，我不想死！你说，如果我投案自首的话，会判我死刑吗？”该男子忧心忡忡地说。

　　“主动投案自首是你认罪服法的表现，如果你能主动投案自首的俄话，法官肯定会根据你的表现从轻量刑的。是否能争取宽大处理，得看你的表现。之前我们送回去的王会，他的表现就很好，他的律师前几天给我电话说，法官已经对王会投案自首的性质予以肯定，会考虑从轻量刑。”记者把王会的最新情况告诉了该男子，希望他从中看到希望，得到鼓励。

　　担心报警

　　联系中不断更换电话

　　自从与本报记者联系上之后，该男子不断打来电话（每一次都是用公用电话，每次来电显示都是不同的号码）。19时12分用的号码是08733643500，19时36分用的号码是08733656777，19时49分用的号码是08733190562，20时53分用的号码是08733190807，22时05分用的号码是08733647770……该男子之所以这样做，可能是担心记者报警。

　　该男子与记者联系上之后，一开始闭口不说他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等，他只是说他逃亡在外19年，这19年来他活得很苦。然后就是询问王会的情况，他很关心王会的判决情况。记者在电话里想方设法与他沟通，并以王会为例，劝说他投案自首。

　　夜里23时许，该男子终于说出了他的真实姓名、住址以及案发的经过。“我的真名叫李宏，我今年43岁。1990年9月24号晚上，我和好朋友唐涛（音）相约吃宵夜。当时我刚下班，身上的工作服都没有换。喝酒之后，唐涛的一个朋友强迫我给他买一包‘黄果树’牌香烟，我不买，那人就想我发难。唐涛见那人对我这样，一气之下就和我一起把那人拉到饭店外面。我们打了起来，后来用了刀……没想到把那人给捅死了。事情发生后，我们到唐涛家，他妈妈给了我们60块钱，我们就跑了。跑的时候，我没敢回家告别……这一跑就是19年！这19年里，我每天都在想我的妈妈……1995年我在景东生了个女儿，由于没有身份证，无法领取结婚证，女儿2岁零7个月的时候，我再次出逃……”李宏在电话那头失声痛哭。记者立即通过警方上网查询了李宏的通缉令，核实了李宏系重庆市合川区1990年9月24日命案的在逃嫌疑人。

　　在记者的劝说下，李宏表示愿意投案自首。他说：“记者，你能到蒙自来吗？自首之前，我希望能见到你。我没有钱了，你能帮我买套像样的衣服吗？我不想回去的时候让我妈妈看到我很狼狈的样子。还有，就是我希望你能陪我去自首，帮我做个见证。”听到李宏下了投案自首的决心，记者终于舒了一口气。这时，已经是夜里23点47分。

　　正在记者向报社领导请示前往蒙自与李宏见面的时候，李宏又打来电话：“记者，你一个人来吗？你怎么来？坐班车还是开车？你几点钟出发？”“我们开车来，2个人，我是文字，还有一个摄影。”记者说。“你不要带人来好吗？我怕知道的人多了，报警……”李宏最担心的事情是有人报警抓他。“你放心，你既然已经决定投案自首，我们会尊重你的，我也希望你不要食言……我们上午8点出发，到蒙自以后怎么联系你呢？”记者一再解释，让李宏放心等候。“到时候我会给你电话的，你一定要来，我等着你……”李宏挂断了电话。这时，时针已经转入了5月1日。这是一个上班族都期待的法定假日，记者却彻夜难眠，很多未知的因素让记者感觉到即将面对的压力。李宏对自己的信任度到底有多少？他是否真的决定投案自首？他没有固定联系方式，万一他改变主意怎么办？见面后如何稳住并鼓励他有案自首？总结之前劝说王会投案自首的经验，如何让李宏顺利地投案自首……

　　前往蒙自

　　途中分析研究劝导方法

　　5月1日上午8时，记者记者汤兴萍、摄影记者杨映波，编辑纳英三人从昆明出发。纳英说：“前次感觉你的采访很悬，这一次我也想亲自体验一下……希望我们能成功……”

　　9时零7分，记者接到李宏的电话：“记者，你出发了吗？我在蒙自等着你……”“我们已经出发了，马上就上昆玉高速公路了。”记者说。“估计你们1点半这样子就能到了，到时候我会给你电话的……”李宏口口声声相信记者，但他仍然保持着神秘。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是将主动权牢牢抓在手里。或许，一旦感觉情况不对，他就会立即消失。与上一次去见王会相比，记者这一次去见李宏的心情相对轻松得多，一路上，汤兴萍讲述了之前与李宏通电话的整个过程，三个人一边赶路，一边分析李宏的心理状况，一边研究如何应对即将遇到的各种情况。

　　“他最害怕就是报警，那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可能心理会很脆弱。我们最好不要接电话，不要离开，哪怕是上厕所可能都会引起他怀疑。”纳英说。

　　“我们先吃饭，他说想喝酒就陪他喝点酒，但是不能让他喝多。当心喝多了会失控……”杨映波说。

　　“最重要的是不要刺激他，要让他感觉得到我们对他的这份真诚。他最担心有人报警，就说明他很在乎要争取到是主动‘投案自首’。从这一点看，他自首的信心还是坚定的，我们要鼓励他。”汤兴萍说。

　　在通建高速公路上，记者再次接到李宏的电话，他问记者到了哪里，他在计算记者到达蒙自的时间。

　　到达建水燕子洞时，因前方发生车祸，高速公路被封闭，所有车辆只能走老路。这时候，李宏又打来电话：“你们走老路？老路也不远了，你们很快就到了，我等着你们，等着你们吃中午饭……”

　　由于是节假日，出行车辆较平日多，老路显得很拥堵。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记者心里开始着急，担心李宏在不安的等待中改变主意。在电话里，记者安慰李宏，让他放松心情：“我们放弃假期这样赶过来就是为了帮助你的，请你一定相信我们。”

　　过蒙自收费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1时20分。记者的电话再次想起，看到是红河州的区号，记者回拨过去：“记者你们应该到了吧？我现在的心情好复杂啊……我在新客运站等你们。你的车牌号是多少？”记者告诉李宏车牌号，让他留意这辆车。

　　进城的短短一程记者感觉走得好漫长，在一个加油站，三个人都上了一次厕所。然后，开车向新客运站驶去。

　　接近新客运站的时候，发现这里人多车多，在众多的人群里，谁是李宏？

　　记者把车速放得很慢，进入新客运站。这时，一男子突然出现，他一边敲打着车窗，一边拉开车门挤上车来。他身上带着一股酒气。

　　“我说过我说话算数的，我会跟你们去自首的。放心！”李宏说。李宏上车后，记者建议找个地方先吃饭。“我想去吃重庆口味的，你们觉得怎么样？”李宏说。

　　记者来到“重庆小天鹅火锅”，问这里可不可以，李宏说他就是喜欢吃重庆火锅。坐下之后，李宏最先点的一道菜是“合川肉片”，遗憾的是这家饭店没有这道菜。

　　自首前留个影

　　“我为这里的建设流过汗水”

　　“我喜欢喝酒！最后喝一次了，进去以后就戒酒了。知道我为什么要投案自首吗？是你们送王会回去后，他给他妈妈磕头的那张照片……”李宏哭了起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看了那张照片就忍不住想哭。我也想我妈！19年前我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和我妈告个别……我当时在大桥下，跪在地上对着家的方向磕过头，我说‘妈妈，儿子对不起您了，儿子走了！’这么多年了，今年我妈妈70岁，他养育我一场，没有享到福……”李宏一边喝酒一边说，记者劝他吃菜，他什么都不吃。为了让李宏很好地释放压抑多年的心情，记者三人静静地听李宏倾诉。他一会笑，一会哭，一会唱，一会背诗词。他的思路是乱的，他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尽管这样，记者们没有更多地干扰他。

　　除了对重庆合川家人的思念，李宏心里最牵挂的是他女儿。

　　“我在普洱景东县有个女儿，因为没办法领结婚证，那个女人不能算是我老婆。1995年12月1日5点钟，我的女儿来到了这个世界上。那是我这辈子感觉最幸福的时候。我是亲眼看着我的女儿生出来的！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发誓要好好培养和照顾我的女儿。我不能让我女儿受到一点点委屈，哪怕是衣服脏一点，脸上有点泥啊灰什么的都不能。女儿2岁零7个月的时候，我媳妇的叔叔逼着我去领结婚证，这已经是最后通牒了。我知道我再也躲不过去了，就交代我媳妇，让她好好照顾这个女儿。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们娘儿俩！见不着不等于不会想了，看着人家同龄的娃娃，我的心就痛的不得了。现在我自首了，哪怕等到我60岁出来，我都要去找我的女儿。恐怕那时候我已经当外公了……”李宏幻想这未来的一切，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我比王会强，第一，我有技术，我不会去擦皮鞋。在蒙自，大到州政府的建筑，小到卷帘门，我都做过。第二，他虽然结了婚，但是他没有娃娃，我有。”李宏可能还没有意识到，他把女儿带到世界上来，却不能给他完整而正常的父爱，这对女儿是一种怎样的伤害。

　　“为了能够见到女儿，我才决定自首的。现在，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见到我妈妈，给她老人家磕几个头，求她老人家原谅。然后就是等我老了能听见女而喊我一声‘爸爸’，女儿的娃娃喊我一声‘外公’。”李宏说着这些话题，心情渐渐愉快起来。

　　从饭店出来，李宏让记者陪他去买衣服。他说：“我身上只有一块一毛钱了，你先帮我买身衣服。以后我一定会还你的。”在闹市区一家卖休闲装的店里，王会选中了一身休闲装，试穿后很满意。之后，他又要了一顶帽子带上。“我是个杀人犯你们相信吗？明天我就要离开蒙自了，就要和你们再见了……”李宏突然对店里的女服务员这样说，并伸手想和对方握手道别。一女服务员显得有些惊慌，拒绝和李宏握手。这时，纳英赶紧说：“他是开玩笑的……”记者发现，这时的李宏有点狂躁。他一把拽掉帽子上的标牌，戴上后就出了门。

　　“换上这身衣服很帅！我们现在去哪里？”记者付完钱赶紧追出门，担心李宏中途变卦。“你们看我这发型还好吧？我们到红河州政府广场去，你们帮我拍张照片，做个留念。毕竟我在那里付出过辛勤的汗水，我才来的时候，这里刚刚开始搞建设，什么都没有。”李宏说。

　　在红河州政府广场的金牛雕塑前，李宏提出和记者合个影：“感谢你们帮助我，信任我。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走吧，去公安局。”

　　5月1日傍晚7时许，李宏在记者的陪同下走进红河州公安局，随后，蒙自县公安局刑侦大队民警开车将李宏带回县局进行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