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龙贵抱着孤儿 今日中国杂志社记者 张桦摄影 |
张龙贵和杨艳拍照时,终于露出灿烂的笑容 今日中国杂志社记者 张桦摄 |
来源:今日中国杂志社 记者 张桦
导语:在映秀镇漩口中学地震遗址的对面是一排排板房,住在这里的人们每天都会面对这个令人伤心欲绝的地方。这个曾经有着1万多人的镇子,有8000人被地震夺去生命。很多家庭在这次地震中震碎,他们需要家庭的港湾,慰藉受伤的心灵。
据映秀镇政府提供的数据,地震后映秀镇有42对新人登记结婚,其中重组家庭占1/2。
在地震后的第一个清明节,本刊记者来到映秀镇,采访了发生在板房里重组家庭的故事。
今日中国杂志社记者 张桦
灾区家庭重建(之二)“我想做第一个穿婚纱的新娘”
张龙贵,男,35岁,羌族。妻子在地震中遇难,腹中还有一个孩子,9岁的女儿在学校遇难。
杨艳,女,27岁,汉族。与张龙贵系第一次婚姻。
走出阴影需要时间
个子不高、身材强壮的羌族汉子张龙贵,和家人从鱼子溪公墓祭奠亲人回来。因为刚刚哭过,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现在的妻子杨艳没有跟着他去,杨艳说不好打扰他们。在采访张龙贵和杨艳的过程中,几乎都是杨艳一个人在说,张龙贵偶尔会搭上一句。
地震给张龙贵带来了难以愈合的伤疤。地震前张龙贵经营的一个五金店,生意不错,日子过得挺红火。发生地震的时候,张龙贵正在都江堰进货,当下他“根本不管死活地往回赶。”11个小时后,张龙贵回到家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家已经完全变成废墟,在废墟下,他刨出了怀着身孕的妻子。然而,妻子已经与他阴阳两隔,女儿也在小学遇难。
亲人的去世让让张龙贵变得沉默寡言。他把所有的情感都埋在了心里。眼看着儿子一天天被痛苦折磨的不堪自拔,在地震中失去同胞姊妹的父亲,他希望儿子走出过去,重新组合一个家庭。
27岁的汉族姑娘杨艳走进了张龙贵的生活。
坐在张龙贵身旁的杨艳,粉白细嫩的皮肤,细长的眼睛一闪一闪,说话间不时含情脉脉地地瞅一眼张龙贵。
张龙贵是杨艳的朋友介绍的。起初一听是映秀的,杨艳当下就回绝了。“映秀地震把我整怕了,我即使交朋友,也绝不可能嫁到映秀,嫁也要嫁出去。”终因拗不过朋友的一再劝说,杨艳还是见了张龙贵。而杨艳的父母也没有因为张龙贵结过婚而阻拦女儿。
面对杨艳,张龙贵的感情复杂,“因为,对不住妻子。” 也因为此,杨艳更觉得张龙贵重情重义。
“我常对他说,你现在面对的就是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让时间去冲淡一切。”
不好沟通,是存在在两个人之间的大问题。杨艳有时觉得很累,很无奈。杨艳想听张龙贵对两个人的关系怎么看,以后日子要怎么过。可是,每次她和张龙贵说到这儿的时候,张龙贵就只撂下一句:“这种事我不知道。”
地震前,杨艳在离映秀五六百公里的著名风景区九寨沟的一家旅游产品公司卖翡翠玉石。收入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挣4000多元。地震之后,杨艳就不再去那边上班了。因为张龙贵说他一个人守不了自家的五金铺子。杨艳心里明白,张龙贵需要一个安稳的家,“留在他身边,是对他的一种安慰”。
“不过,我也挺怀念在九寨沟上班的日子,以前上班女孩子多,一天嘻嘻哈哈的就过了。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很无聊。”杨艳说着,好像责怪,又好像是故意撒娇一样撇了张龙贵一眼。
四川人是最会生活和休闲的,平日子里,人们都爱摆个龙门阵,打个小麻将。张龙贵也不例外,以前他经常约上要好的同乡打打麻将,聊天喝茶。但是现在的张龙贵却除了家里和铺子外,哪里也不去了。
地震过了半年之后,映秀渐渐地恢复了一些娱乐活动,人们开始跳起锅庄舞。杨艳拉张龙贵去跳舞散心。不想,惹恼了他,“唱歌跳舞不要找我,我不去!”
最后还是杨艳的母亲给女儿出了个主意,“让他打打麻将兴许会忘记过去。”这样,张龙贵总算走出家门,跟从前的朋友在一起打牌、说话了。
最珍贵的话
终于有一天,张龙贵和杨艳说到一块儿了,他们决定2009年春节后就领结婚证,把婚事办了。
“以前我就跟他说,和你结婚,不图你大办酒席,但最起码你要和我去拍一套婚纱照。”杨艳说,她想做这里第一个穿婚纱的新娘。“女人这辈子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婚纱总要有!”
张龙贵答应了,杨艳马上就到距离映秀镇几十公里的都江堰市挑选嫁衣。
“我选中了那种有长长裙裾的婚纱。还看上了唐装、韩服、我要一样拍一套!”
挑完后,满怀憧憬的杨艳带着婚纱影楼给的名片回家了。一进家,杨艳兴冲冲地向张龙贵描述她挑上的那款婚纱,并把影楼的名片递给他看,谁知,张龙贵却说“我不看”走开了。
杨艳一把将手中的名片撕个粉碎,掷在地上。这是杨艳跟张龙贵生活在一起之后发生的最大的一次冲突。
张龙贵解释说其实不是不喜欢,是想缓一缓。
谈到对未来生活有什么打算。杨艳又恢复了笑脸,“先多存点钱,他说等搬进新房了,我们就约上两三对夫妻,到海南、云南、北京、桂林耍一趟。然后再生两个娃娃。我听说,四川政府好像对地震灾区有政策,生娃娃还有补助。”
杨艳说,地震让人看淡了很多东西,同时也看重了很多东西。“地震后我们这里的女孩子,要么比从前更爱打扮,更爱涂口红,化妆;要么就根本不爱打扮了,像我就看淡了这些,我觉得能活下来就行。其实这也说明人们特别珍惜生活。
地震之后,来自广东的心理辅导志愿者让张龙贵填写了一份调查资料,之后就没有人再找他和杨艳。
采访结束时,出于职业的习惯,我提出给他们拍张照片。没想到,这让杨艳立时怔住,“给我们照相?”她喃喃地重复着,不知是否触动了她拍婚纱的愿望。杨艳竟很委屈地哭了。
之后,两人亲密地相拥着,张龙贵也绽露出了一直没有的灿烂笑容!
拍完照片后,张龙贵突然主动开口说话了,他指着窗外的小女孩说,“你给她多照几张吧,她是孤儿,我姑姑和姑夫地震时被砸死了,剩下姊妹俩。”我看到那个女孩子,大概只有六七岁,一双眼睛显得惊恐不安,不知是因为地震时受到了惊吓还是为什么。张龙贵示意她“叫阿姨”,孩子则“啊啊”地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张龙贵又对我说:“我想多挣点钱,在生活上多照顾照顾她们。”
这是在此次采访中,这个羌族汉子说得最多的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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