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菲睡在左二铺下铺，出事当晚还有10个室友住在这个窑洞里

　　在晓菲题为《创建平安横山》的日记中，稚嫩的语言充满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本报记者 张宏伟 文/图

　　2009年5月21日子夜时分，横山县某小学11岁幼女晓菲（化名）在学校宿舍惨遭歹徒强奸，当时同一窑洞内还有10名同龄女生。

　　7月5日上午，经中间人多次调解，事发学校校长张某与受害人家属签订“作为案子破不了的”协议，协议约定“甲方赔偿乙方晓菲的住院治疗费、陪护人工资、伙食补助费、营养补助费、差旅费、精神抚慰金、后续治疗费等，共计人民币26.5万元整”、“合同生效后，乙方不得再以任何借口和理由纠缠甲方及上级有关部门或政府”。

　　截至7月9日，张某已现金赔付受害人家里26.5万元。

　　横山县教育局局长张忠厚称，该学区校长、小学校长和有关责任人曾提出个人出资赔付，但后来实际是由个人还是学校出资，他并不了解。

　　横山县纪检委相关负责人表示，他们并不知晓校方与受害人之间签订的协议内容。横山县公安局办案人员认为，该协议属于私下的民事赔偿协议，与破案并无关系。

　　时至今日，残害幼女晓菲的歹徒仍逍遥法外。

　　午夜降临的噩梦

　　2009年6月1日，晓菲的妈妈转交给女儿三张奖状，而此时的晓菲已辍学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10天前的夜晚，她在学校宿舍被歹徒性侵犯，身心受到严重伤害。

　　5月22日是星期五，晓菲的父亲张鹏发现一向乖巧的女儿没有按时回家。经询问得知，女儿不知因何事被老师留下了，于是他骑摩托车赶到学校。刚进校门，迎面遇到校长张某。张某一见到匆匆赶来的张鹏便说：“我正要给你打电话，没想到你来了。你不要着急，娃娃出了点事情。”

　　张鹏看到操场上停了几辆警车，便有一种不祥预感。“娃娃呢？”“在班主任办公室。”

　　班主任张老师处，晓菲已哭得两眼红肿，见到爸爸来了，抱住爸爸的腿再次大哭起来。得知女儿在学校宿舍被坏人糟蹋，快50岁的父亲怒火中烧。在老师的劝解下，张鹏带着女儿坐乡政府教育专干安排的车辆，到县妇幼保健院检查治疗。

　　晓菲是一个非常听话乖巧的女孩，被歹徒性侵害从噩梦中醒来后，还忍着剧痛和同学一起参加晨跑。直到早读课时，班主任张老师听同学说“前一晚宿舍进了贼”，在了解中得知晓菲流血已浸透了裤子。张老师意识到事态严重，马上报告了校长张某，张某立即向辖区派出所报案。

　　横山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石云飞7月22日说，5月22日上午9时许，接到当地派出所副所长的电话后，局里刑警队就立即派民警到达现场。

　　根据警方调查和家长的了解，案发时间应该在5月21日晚11时到次日凌晨零时之间，一男子进入学校26号窑洞，用手机的荧光将每个女孩的脸扫视了一遍，之后便坐在了与晓菲相邻的空床上。

　　朦胧中晓菲和邻铺的另一女生被惊醒，以为是老师来查铺。那男子不慌不忙地坐了一会后，便爬上了晓菲的床。晓菲张嘴要喊，一张大手捂住了她的嘴，男子恶狠狠地在她耳边说：“不许喊，要不就见不到你爸你妈！”对晓菲实施侵害后，歹徒离开现场。

　　没有门闩的宿舍

　　记者在现场看到，事发学校有两个校门，后门的旁边还有一个地沟通往外面，26号窑洞就在地沟的旁边。

　　在教学楼墙上最显眼的位置，悬挂着大大的《校园安全制度》，包括“不在校园内奔跑、追逐，不爬墙、不玩火、不抽烟”等十项内容，全部是针对学生的限制和要求，只字没提教师应承担的义务和责任。

　　事发当晚，晓菲和10名同学住在学校26号窑洞，左右相邻的是男生宿舍，隔着两孔窑洞还住着老师一家，10米开外的二层楼上是老师的宿舍。

　　警方了解到，事发当晚其余几孔窑洞同样没有关门，但并没有发现有陌生人进入，说明歹徒是直接奔26号窑洞而来。26号窑洞内共住着11名女生，其中晓菲年龄最小，但个子比较高，作案者用手机屏照亮特意寻找，从容作案，并未担心教师此时查铺，应该属于熟人有针对性作案。

　　根据医院的诊断，与成年女性处女膜破裂不同，性侵犯造成晓菲下身破裂，在晨跑中出现大出血。“从某些方面来讲，歹徒的这种恶行比杀人放火还要恶劣！”石云飞说，近年来强奸案的发案率很低，但此次案件的作案人相当狡猾，“作案很利索”，所以尽管案发地很小，办案人员将各种可能都逐一排查，但尚未破案。

　　事后纪检部门在调查中发现，该校存在许多安全隐患，其中包括校舍的门内没有门闩。

　　“破不了案”的协议

　　案发后，张鹏及其家属多次到县委、县政府“讨说法”，但案子始终没有进展。

　　6月下旬，张鹏的妹夫、在榆林工作的老谢将此事告诉好友“塞北一叶”，“塞北一叶”在网上发表一篇《横山县幼女惨遭强奸，相关部门不作为》的帖子。

　　很快，帖子被广泛转载，在一些论坛还被置顶，同时也有当地媒体采访此事。

　　7月5日，在中间人的多次协调下，据说由知名律师草拟了一份《协议书》，被摁上6枚鲜红的指印：

　　协 议 书

　　甲方：横山县××小学

　　法定代表人：张××(校长)

　　乙方：张鹏 赵欣 晓菲

　　经甲乙双方共同协商，现就乙方晓菲于2009年5月21日夜间，在××小学寝室内遭受到不法侵害一事的各项民事补偿达成如下协议：

　　一、甲方赔偿乙方晓菲的住院治疗费、陪护人工资、伙食补助费、营养补助费、差旅费、精神抚慰金、后续治疗费等，共计人民币贰拾陆万伍仟元整（含事后已给的四万五千元整）。

　　二、付款方法：

　　1.本协议生效之日，即由甲方支付乙方各项赔偿费壹拾陆万伍仟元整。

　　2.下余拾万元待此事态彻底平息（指上级领导不作批示，新闻媒体不再关注此事，也不再追究有关责任人或该案三个月内公安机关破不了），由甲方于2009年10月4日一次性支付给乙方。

　　三、其他：

　　1.甲方本次已根据《学生伤害事故处理办法》第26条规定，向乙方作补偿，并均超出国家当年标准，故合同生效后，乙方不得再以任何借口和理由纠缠甲方及上级有关部门或政府。

　　2.协议生效后，乙方保证3日内在纪检、监察部门，各新闻媒体上，消除对甲方的不良影响。

　　3.协议生效后，乙方晓菲再因本次遭遇而引发的病变与产生的费用，甲方概不承担。

　　4.协议生效后，乙方保证不再追究甲方及其教工的任何责任，不做对甲方不利的宣传、报道。

　　5.双方已达成的协议，作为案子破不了的协议，若能破案，乙方不再追究甲方的任何民事责任。

　　四、违约责任：

　　1.本协议生效后，任何一方不得反悔，反悔无效。

　　2.本协议生效后，若甲方不按约定期限支付给乙方各项赔偿补偿费，则每逾期一日，应同时支付银行同期贷款利息两倍给乙方。

　　3.本协议生效后，若乙方未按约定履行义务，则甲方有权追回给乙方的各项费用，并由乙方支付给甲方5万元违约金。

　　……

　　7月9日上午，在横山县南大街一宾馆，校长张某等人携带20余万现金，将包括协议约定于10月4日支付的“下余拾万元”，一次性完全结清。

　　7月21日，记者询问该笔款项的来源，张某在电话里解释说是由“我们六七个当事人”包括总务、政教、班主任和他本人等出资，因为当时出事的宿舍没有上锁，他们应该承担民事赔偿责任。

　　追问所谓的“当事人”到底是6人还是7人，张某答复说是7人。在被问及各自的具体出资数额时，张说自己在老家手机信号不好，听不清楚。再次拨打，手机出现忙音。

　　协议签订后，晓菲的父母反过头来劝老谢说:“算了吧，咱斗不过人家，你们就别捅这事了。”

　　7月7日，老谢上网发帖称：“可怜的女儿就被这个世界出卖了。”

　　张鹏说他并不甘心，他说他身体多病，也许活不过今年。

　　“但如果能够破了这个案子，我不要这钱，哪怕我再添几个都成，这样我也就可以闭上眼睛了。”在他随身的小包里，除了签订的协议书外，还有18张学校全部男老师的照片，这是他从学校“公示栏”里揭下来的，曾多次让女儿辨认，并为此多次找到警方提供线索。

　　对于妹夫和朋友在网上的帖子，张鹏也有自己的担心。因为按照协议第四项第三条约定，若是他“违约”，不但要退回补偿，而且还要倒赔对方5万元。

　　但“塞北一叶”并不想放弃，他同时在网上呐喊呼吁。网友“大漠孤鹰”立即跟帖：一个仅仅11岁的花骨朵，一个仅仅是小学4年级的学生，面对这罪恶的手，是无力抗争的……一纸协议和26.5万元，就可以解决一切了！

　　老实巴交的张鹏也听说了网络上的声援，心酸地说：“我们没有本事，世上有人为我们打抱不平，我也不会阻挡。”

　　令人心酸的日记

　　自晓菲出事后，她就再也没有回到自己的家。

　　晓菲所在的村是国家扶贫开发村，距乡政府约5公里。因为村小学没有英语老师，年初春节过后，晓菲就转学到了乡中心小学就读。

　　晓菲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在她家窑洞的墙壁上，十多个奖状格外显眼，其中有“三好学生奖”、“期中考试奖”、“作文竞赛奖”和“硬笔书法奖”等。在今年转入中心小学后的第一次期中考试中，晓菲在全年级80多同学中排名第二，这让她的父母一直感到很欣慰。

　　但让晓菲的母亲赵欣最担心的是，此事会不会影响女儿将来生育。

　　事发当天，张鹏先是带着女儿在县城看病，大夫建议他们去榆林看心理医生，于是他带女儿到了榆林，医生嘱咐说，这种心理阴影可能会伴随娃娃终生。而心理医生一小时160元的收费，的确远远超出了张鹏的想象。令他担忧的是，几次治疗过后，女儿的情绪并不见好转，每天都暗自流泪，独自发呆。

　　稍微稳定下来，张鹏觉得娃娃已不能再回村里，于是就在县城边的山沟里，租了两间便宜的民房，不包括水电费一年租金3300元。妻子赵欣依旧在家照顾一群羊和一头驴。为方便往来县城和村子，张鹏买了一辆摩托，因此也引来村里人的闲言碎语。

　　如今张鹏给女儿报了补习班，晓菲下课回来就独自在屋里看书。

　　在一本漂亮的卡通日记本里，记者看到晓菲在2008年9月8日写的一段日记。

　　她在这段题为《创建平安横山》的日记里写道：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平平安安的，那该多好啊！不管要去哪，都该要有大人的帮助去，不然会意外受到伤害，我们不要去不平安的地方，不就平安了吗？

　　13责任人受处分

　　7月22日下午，横山县纪检委信访室主任，也是负责处理此违纪案件的负责人郑东山口头介绍，横山县纪检委于6月29日介入调查，7月6日发文作出处理决定，针对横山县××中心小学管理安全隐患，分别给予县教育局局长、××乡党委书记、乡长和中心小学校长等13人诫勉督导、行政记过、党内警告、行政警告、党内严重警告以及免职处分。

　　这份文件的具体内容，郑以保密为由未让记者查阅。

　　问及校长张某所赔付的26.5万元的来源，郑东山表示并不清楚此事。 （此报道中当事人及其亲属均使用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