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安身 一女子医院住了5年

    女儿：因为她，爸爸没有了，我怨她　

    娘家：她已经嫁出去了，与我们无关　

    执行法官：这是个让我们左右为难的案

　　作者：时报记者 吴晶 实习记者 杨清宇

　　毒鼠强杀妻

　　丈夫被判死刑

　　妻子医院躺5年

　　杭州市某医院神经科病房内，有一个住了将近5年的女病人王清。

　　投毒的，是王清的丈夫郑超。

　　郑超与王清曾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他们一起办厂，一起奋斗，收益颇丰。

　　后来，为了经营问题和家庭琐事，两人经常争吵，感情出现危机，郑超有了婚外情。

　　但，谁也想不到，郑超会想到杀害妻子。他两次在妻子喝的中药中偷放了毒鼠强，后来见妻子出现抽搐、昏迷等反应时，才将她送到医院，但在医生询问病情时，还设法隐瞒。

　　最终，还是王清的娘家人发现了异常，他们拿了王清喝剩下的中药药渣，到医院检查，结果发现里面含有毒鼠强。

　　郑超被捕，后被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死刑，执行了枪决。

　　而王清，虽然最终捡得一命，但双目几近失明，大脑缺氧受损，丧失了自理能力，5年来一直住在杭州市某医院内，至今已拖欠了6万多元的医疗费用。

　　目前，王清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医院提出，让其结账出院。

　　但因出院后无处可安身，她虽然有家，却回不了：婆家恨她，不管她，因为她“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娘家不要她，因为她是一个已经嫁出去的女儿。

　　王清待在医院里一直不肯出院。

　　无奈之下，医院将王清告上法庭，要求终止双方之间的医疗服务关系。

　　2005年11月30日，上城区人民法院依法做出判决：王清与杭州市某医院之间的医疗服务关系终止，王清搬出医院病房。

　　于是，医院向上城区人民法院申请执行。

　　几年来，为了此案，上城区人民法院法官已数次找到相关当事人进行协调，但收效一直不大。

　　昨天下午，记者跟随该院执行局周局长和李法官，一起走进了王清的婆家和娘家。

　　上城区人民法院执行局周局长：这个案子我们左右为难

　　这是个棘手、也让我们左右为难的案子，我们为它费了不少心思。

　　虽然被执行人是王清，但是，她是一个丧失自理能力、需要人照顾的病人，如何执行？而且，一旦强制执行，无人照顾的王清将会出现意外，谁来承担责任？

　　所以，调解目标落在了王清的婆家、娘家，还有两个亲生女儿身上。

　　昨天，李法官先给王清22岁的大女儿郑洁打去电话，电话中，郑洁说自己还在念书，没有能力照顾和抚养妈妈。说着便挂了电话。

　　怎么办？周局长和李法官决定亲自去一趟王清的家，劝说她的亲人们能将她接回家居住。

　　女儿：我不是恨她，是怨她

　　根据王清在公安机关登记的地址，我们先来到了周浦镇，王清的婆婆家。

　　那是一幢三间房、两层楼高的房子，房前用砖头围了一个小院子，门半掩着。

　　一敲门，里面传出阵阵狗吠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出来开了门。

　　“请问是王清的家吗？”李法官问。

　　她点了点头，说自己就是王清的婆婆。

　　得知两位法官的身份后，老人将我们迎进屋，给我们搬来椅子，然后扯着嗓子喊：“笑笑。”

　　随即，从楼上下来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盘着头发，瘦瘦高高的个子，见到我们，有些腼腆。

　　“这就是她（王清）的小女儿。”王清的婆婆张大妈说。

　　“大妈，我们是为王清的事情来的，你想，她一直住在医院里面也不是办法，总是要接回家来的。”李法官跟张大妈商量。

　　“她回来，谁来照顾她？我儿子如果在的话还可以照顾她，现在他不在了，谁来照顾？”提起自己被枪决的儿子，张大妈的眼睛红了，不断摇头。

　　这时，笑笑突然开口：“我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的学习也很紧张，我们根本照顾不了她的！”

　　“笑笑，那是你的妈妈，难道你不想她吗？”李法官问她。

　　“不想！”笑笑歪过头，声音很低。

　　望着门前的院子，笑笑的眼睛忽然红了，眼泪不停地涌出来。“别人都有爸爸，因为她，我爸爸都没有了，我的同学们都说，我爸爸是被妈妈害死的。”

　　“笑笑，你不能恨你妈妈，毕竟，你爸爸也有做错的地方。”李法官耐心地开导。

　　笑笑哭得更凶了，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我不是恨她，我只是怨她。当时，我跟姐姐两个人跪下来求她，叫她不要告爸爸，她不肯，结果爸爸就死了。”

　　笑笑说，在她心目中，妈妈很凶，爸爸很和蔼：“当时他们都在一个厂子，条件不错，可是妈妈一个人把钱管得死死的，一分钱也不肯拿出来。”

　　“我姐姐去学校念书，1000元的学费她都不肯出。我们学校去春游，我问妈妈要200元，她也不肯给，后来，爸爸问厂里的工友借了200元给我。”笑笑说。

　　为了这些，爸爸妈妈经常吵架，后来，就发生了这起家庭变故。

　　“她是你妈妈，这是改变不了的，她不能在医院长待，肯定要搬出来的，你们给她一个地方住，你们没有时间照顾，就找个人来照顾他，我们法院会想办法，向政府申请补助的。”李法官说。

　　“房间是有的，我也可以腾出来给她住，但是，我们没法照顾她。”听着法官的话，张大妈一直摇头。

　　娘家：她已经嫁出去了，与我们无关

　　在笑笑的指引下，我们来到王清的娘家。

　　田野边有一幢白色的房子，六间房、两层高。“那是我的两个舅舅家，楼房前面有间小房子，外婆住在那里。”

　　告诉我们地方，笑笑就回去了。

　　来开门的是王清的大嫂，一听是为王清的事来的，她大嫂说：“她跟我们没有关系的。她是嫁出去的女儿，与我们无关，有事也应该找她婆家去。”

　　在周局长的要求下，她喊来了王清的母亲——郑大妈。

　　周局长说明了来意之后，郑大妈坐在椅子上，一直很沉默。

　　“大妈，王清毕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们能不能腾间房，让她住住。”周局长笑着问大妈。

　　“住，不用照顾吗？她不会吃饭，不会坐，不会上厕所，她来了谁照顾她？我年纪大了，照顾不了。”张大妈说。

　　谈话间，王清的大哥回来了。“她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们找我们有什么用，她有两个女儿，她们干吗不养？”

　　“两个孩子读书，没工作，怎么养？”周局长问他。

　　“女儿是她的直系亲人，我们顶多帮她们做做辅助工作，要我们养，没这个道理的，她嫁出去了！”王清的大哥说。

　　周局长耐心跟郑大妈商量、讲道理，但老人始终面无表情，只有一句话：“她已经嫁出去了。”

　　见周局长还在一直不停地劝说，老人冒出一句：“我年纪大了，快死了，照顾不了人。”然后起身，颤巍巍地走了。

　　这时，王清的大哥下了逐客令：“法官同志，你们好走了，赶紧走，我们不欢迎你。”

　　出来后，周局长叹了口气，说，“我们会继续做他们的思想工作，不能气馁。”